将破土。
你想问他,你的妻子离你而去,你怨她吗?
可你不必问。
他眸光沉静,澈胜秋水,倒映着霓裳花潋滟绯色,其中柔情缱绻,不言自明。
他不怨。
只是这样一想,便叫你心尖发颤,像是被一把尖刀捅穿,五脏六腑都绞在一处,叫你万世轮回的好定力都险些溃散。
怎么这样痛?
你太久不曾如此心绪跌宕,以至于顿感狼狈,草草将书生的意识推到台前,把这段记忆灌给他。
书生虽有些茫然,倒没有那么些杂乱思绪,借着你残余的气势,两人又客套几句,钟离便告辞离开了。
他目送钟离高大挺拔的身影被蔓延的夜色吞噬,舒口气,边按着方才记忆,去寻合适的旅店,边在心里呼唤。
“大人?大人?”
“……别吵。”
你的声音有些沙哑,因痛苦而生出几分不耐。
“你明日去寻个学馆当教书先生去,好好揣摩一下钟离所言,应当足以在璃月立足。”
这语气跟托孤似的。
书生愣了一下,忙问道:
“那您……”
“我要沉眠。”
你打断他,只觉神魂欲裂,几乎要压制不住灵魂深处涌动的狂潮。
你不认得钟离,却知道自己爱他。
何其荒诞。
你不敢猜你同他的关系……你不敢猜你是不是“阿离”。
你什么都不记得,却知道他很重要。
他太重要了,他重要到一个照面,便几乎击溃你所有防线,尘封的记忆如沧海一粟,竟要轻易被人捞起。
你齿间满溢血腥气,身子一阵阵发颤,你不敢睁眼,不敢分心,甚至连呼吸都忘却,牙齿直打颤,五指张开,攥紧宽袖,不愿其中金光发觉丝毫不对。
“我……需沉睡很久,未危及生命……不要唤我。”
你死死咬着下唇,血气愈浓。
“以及……不要再见钟离。”
你一狠心,左手并起两指,点在自己眉心,银光闪烁,寒如冰雪,扑朔朔落入你额间,心口尖锐的疼痛逐渐淡去,四肢百骸如寒冬腊月浸透霜雪的木石,冰冷僵硬。
那将要破土的记忆沉寂下去。
不能在此时取回记忆,觉醒权能,否则魔神觉醒的余威,顷刻间便能撕裂书生羸弱的凡躯,或许会在璃月城炸开也说不定。
还好,不曾惹他生疑。
你不可能以这种形态留在此地,亦或留在他身边。
若无缘,便不要予人希望,若有缘,轮回终了自会再见。
你这样想着,心中安定下来,最后瞥一眼书生仓惶担忧的面色。
臭小子,活不到寿终正寝看你不削死他。
你昏睡过去。
天穹灰蒙,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细雪。
书生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脑海中便彻底沉寂下来。
你如梦般降临,又如风般离去。
第78章 便害相思
……
书生比你想象中命短许多。
他不曾扰你安宁,你是被疼痛唤醒的。
酒气,潮湿的泥土气,花朵糜烂的香气……还有腐败的腥臭气,交杂在迎面的风中,几欲使人发呕。
你神识归位,睁开眸子。
秋意浓浓,寒蝉凄切。
书生靠坐在苔痕遍布的石阶上,瘦削的身子蜷缩着,冰冷僵硬,许是淋了雨,身上的衣袍尽湿,寒气穿刺骨髓,一张脸雪白泛青,眼睫上挂满白霜。
你惊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他像是要死了。
你神识发散出去,勉强打了个御寒结界。
你似乎本就不擅结界术,更是多年不曾施展,结界之上流光黯淡,细痕遍布,时不时裂开来,你便抬手补上。
好歹还能将就用。
大概是身子暖和了些,阖眸沉睡的书生缓缓睁开眼睛,眼睫上的白霜扑朔朔掉落,双眸漆黑,眸光空洞,半晌,才看清眼前破破烂烂的结界。
他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伤的很重。”你平静地说“留在这里,是不想活了吗?”
“……大人。”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像有把刀在割“多谢大人关心……不过您不必救我,我活不下来了。”
他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头黑发夹杂着零星的灰白色,松松散落肩头,沾着潮湿的泥土和枯叶,眸光空洞暗淡,了无生机。
你顿了一下,没作声,抬手又为漏风的结界打上一个补丁。
他身边只有一个兽皮酒囊,薄薄一层水光,你勉强控制着一只僵冷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
冰凉香醇的酒液滑进干渴冒烟的喉咙。
书生似乎笑了一下。
“大人,好久不见。”
你不动声色地散出一缕神识,在寂静的山林间搜寻,以期能遇见上山砍柴的农人。
傻小子给自己选的好地方,万籁俱寂,了无人烟。
“多久?”
他清醒了些,身子蜷成一团。
“得有十年了吧?”
“才十年。”
书生便笑了。
“于大人这等神魔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瞬,于浮世凡俗,却是漫漫时光。”
并非如此。
你只是在想,才十年,他怎么就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