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能怎么样?面对韩棠时,他的底线总是一降再降,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打他,所有的煎熬只能自己躲起来慢慢消化。
这种时候,他忍不住想起埋藏在记忆里的,有关上辈子的记忆。
那时他被惹急了,就会直接把人拉过来按到床上。韩棠在这方面格外敏感,他有的是办法弄得他哭都哭不出来。
这股从欲望中生出来的火,在血液里无声烧灼,他的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思绪也朝着某个危险的方向蔓延。
即便隔了这么远,即便连一片衣角也没碰到,但他仍和那个晚上一样,光是看一看韩棠的样子,自制力就已经逐步瓦解。
醒醒吧,你忘了上辈子的事么?他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否则宁愿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这个声音惊雷似的在脑海中炸开。
满腹绮念瞬时间褪的干干净净,陆衍太阳穴边青筋暴起,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轻声说: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过了片刻,陆衍端出兄长的态度重新开了口:“把头抬起来,装鸵鸟就能躲过去了?”
韩棠终于抬起头,声音有点沙哑:“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了。”
他坐得很直,像乖乖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但搭在膝盖上不自觉抓紧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陆衍猝不及防对上他发红的眼圈,还未酝酿出来的训斥无声消弭,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等下我叫医生去给你看看,不可以任性躲着,明天我要检查的,弄完就早点休息。”
韩棠看起来很不自在:“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等你回来不行么?哥,你能不能快点回来?你不在家,我连睡都睡不踏实。”
他面对陆衍时那种依赖感非常自然,看起来跟几个小时前,还在别人家惹麻烦的小魔王没有半点关系。
“……”但陆衍拿他没办法,他一直忍着不搭理韩棠,就是因为一旦开始说上话,他很快就会被弄得没脾气,过了一会儿,他生硬地说:“先去睡觉吧,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就回去。”
他错开目光,没有去看韩棠的表情。这通电话打完,他就将手机反扣在桌上,陈实听着那“啪”的一声,就知道要挨训。果不其然——
“棠棠受伤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我!我没跟你说过,他出现任何情况都要跟我报告么?”
面对外人时,他发起火来没有半点克制可言,浑身气场凌厉,隔着几米远都能让人喘不过气来。陈实一声不吭地承受老板不舍得发泄在弟弟身上的怒火,心里着实无奈——您一手惯出来的少爷什么脾气您不知道?他除了肯在您面前示弱,伤了病了的主动找过谁?
这种隔岸观火被殃及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陈池鱼把头垂得更低,认命道:“我跟管家说了,可能他没留意……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这就给医生打电话。”
“算了。”陆衍顿了顿:“他不喜欢,就不要叫医生去了,叫管家把医疗箱放到他房间,再去叫人准备好飞机,今晚我们就回去。”
“是。那周家那边怎么办?”
陆衍说:“去查一下这个周成送棠棠回家之后的动向,被人坑过一回,他多半会把那颗宝石寄存到外面的银行,查清楚以后……”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漆黑的瞳孔里沉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寒光:“给他们发律师函,周家失窃是他们兄弟内斗惹出来的乱子,东西在周家人自己手上,他们妄想栽给我弟弟,告他们一个诽谤不为过,还有,周祈对我弟弟图谋不轨,拉扯的时候自己受了伤,连累我弟弟受到惊吓,这笔账也要跟他们讨回来!”
陈实应道:“是,我待会儿就去通知法务部。”
他没有走开,仍是那副等待吩咐的姿势。
陆家权利更迭勾心斗角的日子,是他陪着陆衍一路走过来的。他至今还记得陆家前一任家主,没人清楚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完全掌控住陆氏的,因为从发迹到崛起,乃至最后订立整个商业帝国的版图,只要用心去查,都能发现这位家主的影子。
这其中当然有夸大的部分,毕竟这中间足足有六十年的跨度,而那个人至多不过三四十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家族乃至公司,所有排得上号的人物,几乎都由这个人一手提拔,心机之深手腕之狠,远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能想象的。
陈实跟在陆衍后面见过这个人几次,明明看着文质彬彬,甚至还有点病弱的人,却有一种被他看一眼,所有情绪想法都无所遁形的恐怖感,导致所有人对着他甚至都不敢抬头。
只有陆衍除外。
在韩棠到来之前,陈实从没在他脸上窥见过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拥有着极其沉定的心性,还有无所不用其极的魄力。
背祖忘宗这种事,换了谁都要想一想,但他当年在计划干掉把自己一手抚养、栽培大的人时,整个过程都透着一种迫不及待的狂热感,之后大权初握,处理这个人的亲信——其中一些按照辈分算,他得喊叔伯的人时,也没有半分犹豫。
当年的家主从一堆继承人里选定陆衍,据说就是看中他这种堪称冷血的性格和极端的行事习惯。
直到他认回了弟弟之后,这些非人的特质才发生改变。
韩棠刚进陆家时,是一副打小没过过好日子的模样,沉默、胆小、戒备心强,一旦受到刺激,就悄没声的躲起来——大概在外头过的也是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在隐匿这方面很有一套,守着监控器的兄弟,眼都看花了,愣是找不到他躲在哪里。最后还得陆衍亲自满别墅的搜罗,有好几次,都是丢了手头重要工作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