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没办法去理明白头绪,事到如今,他只剩下彻头彻尾的后悔。
他为什么要揪着上辈子的事不放?上天给了他机会,把他的爱人重新送到他面前,就是要让他好好珍惜,不要再重蹈覆辙。可是他是怎么做的?他引诱韩棠爱上自己,却在对方放下戒备一心靠近时不断拒绝,他只顾沉沦在自己的恐惧和痛苦里,无视近在咫尺的爱人一次次失望和伤心。
自责和悔恨沉甸甸压在胸口,坠的他几乎没办法呼吸。听见耳机里沙沙声一顿,信号联上了!
陆衍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强行将焦灼的情绪从大脑中剥离开,但一开口,声音还是止不住微颤:“棠棠?”
对讲机那头声音驳杂,大大小小的爆炸声连接不断,还有混合着烈焰灼烧声中的剧烈坍塌,这些声音砸在耳膜上,疼得他心脏都跟着痉挛起来。陆衍等不到一会儿等不到回答,语气越发急切:“棠棠,你在听么?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耳畔只余电流沙沙作响,片刻后,对讲机那头传来轻的仿佛是幻觉的声音:“保重。”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直接切断了联络。
“韩棠!”陆衍瞠目欲裂。
韩棠停在一个充当掩体的拐角处,对着微型对讲机出了一会儿神。陆衍的声音响起时,他只觉得呼吸一滞,随即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挂断之后足有半分钟,他都没能从这种紧张的情绪里抽离。
陆衍会说什么?换了谁被莫名其妙带到这种危险境地,恐怕都没什么好话。何况之前两个人已经算是撕破脸,破口大骂是韩棠能想象出的最温和的反应。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而后将蓝牙对讲机丢进一旁的废墟里。
供电系统彻底失灵,船舱内灯光几近全灭,黑暗中数不清的仪器短路爆炸,浓烟弥漫,呛得人呼吸困难。电梯井完全指望不上,韩棠踩着满地废墟艰难爬到顶层。结果发现上头情况更加糟糕,安置在船体顶部的发动机砸了下来,里面的柴油流了一地,火星子一撩,爆出一团直冲天顶的火墙。
火墙尽头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晃动,韩棠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莱尔?”
莱尔大喜过望,扯着被烟熏火燎过的破锣嗓子大吼:“是我!救命!救救我!”
韩棠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灼烫空气,找了块干毛巾打湿捂住口鼻,闭着眼睛冲了进去。莱尔好容易等来救援,高兴的昏了头,眼看着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影冲过来,居然主动往上凑。韩棠闭着眼睛躲闪不及,就感觉撞上个冷硬的箱子,胸骨磕得生疼,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来。
莱尔也摔了个七荤八素,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查看怀里的数据箱,发现东西完好才松了口气。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那就是我哥要的东西?”
莱尔抬起头,一脸惊愕:“怎么是你?”
韩棠坐在曲起一条腿撑坐在地上,被火燎过的头发卷曲凌乱,手上脸上满是灰尘血污,剧烈活动过后的脸色居然还异常苍白,唯有嘴唇是鲜红的,像是刚咽下一口血沫。
在陆衍交给他的资料里,韩棠始终是一副矜贵漂亮,被捧在手心里娇养过的做派,这样狼狈落魄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莱尔不由怔了怔。
韩棠没给他发呆的时间,喘匀了一口气就站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怀里那个是我哥要的东西?”
他嗓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高温灼伤了。莱尔心里一颤,不确定韩棠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他生怕这位一个不高兴砸了自己的心血,不由抱紧背包:“……是。”
“你背包防水么?”
“什么?”
韩棠懒得多说,直接翻出防水袋,夺过他背包里的箱子,严严实实又给上了一层“保险”,过程中他嘴角微微下撇,分明是不太情愿的模样,莱尔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下一秒直接把这东西扔进火海。做完这一切,韩棠才沉默着将人提起来,找出安全绳捆在他腰上,就要把人往窗户外面丢。
莱尔吓得脸色都变了,扯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你要干什么?这都是你哥的主意,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
“下去的路走不通,船很快就要沉了,不想死就听我的。”韩棠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你放心,下面有人接应,你只要保护好我哥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有事。”
船舱下层黑烟缭绕,弥漫升腾的阴影似乎完全融进了他眼底,莱尔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庞,忽然感觉哪里不对:“那你……”
剩下的话被冷风倒灌回嗓子眼里,因为韩棠不等他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松了手。甲板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了,燃料泄露使得内舱化作不着边际的火海,无数重物滚滚落下,砸出一个个小水坑。从高空望去,游轮已经倾斜到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角度,一旦巨轮沉没,势必带出巨大漩涡,到时候连救援都是个问题,这种情况下多呆一秒就多一分危险,连停在下面的救生艇也蓄势待发准备逃离。
再坚持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够了,莱尔闭着眼睛不住祈祷,然而就在他快要下到救生艇能够得到的位置,顶层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大概只持续了半分钟,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莱尔身上的安全绳直接被气浪冲断,整个人被水平甩出十几米。位于爆炸中心的顶层彻底被烈火吞噬,整个船体也迸发出令人齿颤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