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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在。”
  月人眼神涣散,意识开始模糊。
  “这是哪儿啊?”
  “这是皇城西苑,你的寝殿。”绿竹答。
  “不。”月人摇头,“不,这是坟墓,是棺材,你们俩快点逃,逃得越远越好。你们要活着,替我活着——”
  “好,我们逃,我们逃。”
  月人点点头,又开始全身颤抖,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讲话断断续续:
  “我、我好怕,真的好、好怕......”
  她死死抓着她们的手,呼吸越来越困难,奄奄一息,看起来痛苦之极。
  “别怕,别怕。”
  绿竹抱她在怀里,握紧她的手。
  青萝心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忽地想到一处,问:
  “月人姐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月人此时已说不出话,艰难地点了点头。
  青萝擦掉眼泪,调整了下情绪,清了清嗓子,讲道:
  “话说有三个姑娘同一时间进宫,三人一见如故,就结拜为异姓姐妹。大姑娘美丽富贵善良大方,说以后缺钱了,尽管找我要。二姑娘冰雪聪明足智多谋,说以后有什么事,我来想法子。可这三姑娘调皮爱玩,贪食嘴馋,没有什么特长,便说:以后有毒酒,我来替你们喝。”
  月人听罢,唇角微微一挑,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闭上双目,溘然长逝。
  “月人姐姐!月人姐姐!”
  青萝、绿竹齐声痛喊,却怎么也唤不回她,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气息,感觉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冷。
  两人摧心剖肝,悲恸欲绝。尤其是青萝,她不像绿竹经历过战乱,第一次亲历人的死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以自己。
  迟来的蒋安厉声责骂着办事的内侍,内侍不住去扇自己耳光。
  这些她们无暇顾及,此时此刻,她们只知道,一向疼爱她们的姐姐走了,再也回不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两人哭得累了,连嗓子都变哑了,蒋安才小心上前,命人抬走月人的尸体。
  她们被迫撒开手,眼巴巴看着他们将月人往门外抬去。
  吧嗒。
  在抬出门槛的那一刻,一件物事自月人身上滑下,跌落在地,正是那个集百家之力打造的长命锁。
  锁的反面朝着上方,露出那熟悉的四个字:
  长命富贵。
  青萝快步上前,拣起那长命锁,小心擦拭,珍重放于怀中。绿竹也来到她身边,一起倚着门柱,一点点目送着月人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两位姑娘,咱们回宫吧。”蒋安上前提醒。
  两人无力地点点头,踏出门槛,随他一起回宫。
  路过一处时,正巧碰见一众妃嫔被集中在一间大殿内,房梁上挂着一条条白绫,内侍们催促着她们快点踩上椅子,将白绫往脖颈上套。
  而这些妃嫔里,柳暮烟和唐贵妃赫然就在其中。
  看见她们,青萝和绿竹不由得停步观看。
  殿内哭声一片,朝天女们抽抽噎噎,柳暮烟被赶到椅子上,双手握着白绫,不甘的哭喊:
  “爹爹!姑姑!说好的荣华富贵,说好的母仪天下呢?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稻草人放火——害了自己!害了自己呀!”
  旁边的唐贵妃则是心如死灰,形如槁木,怔怔流下眼泪:
  “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望着她们的惨象,绿竹表面平静,内心却是一片悲凉。
  眼看阴云压顶,马上就要下雨,她想拉青萝走开,谁料青萝像个木头般一动不动,只怔怔站在那里,望着这一切。
  蒋安无奈,只好让人取来一把大伞,打在她们头上,由着她们观看。
  只见殿内所有朝天女准备就位,内侍一声高喝:
  “上路!”
  一众朝天女哭着钻进套里,底下内侍立即撤去椅子。
  轰隆——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闪电照亮整个大地。
  蝤蛴似的脖颈登时被白绫勒紧,青葱玉指一顿乱抓,花一般的脸庞瞬间变得紫青,灿如繁星的眼睛立刻布满血丝,似要挤出眼眶,原本浸了蜜的嗓子再难发出声音。
  整个大殿,仿佛地狱炼场。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
  像奔腾咆哮的野马,像汹涌翻滚的海浪,席卷着娇嫩的花花草草,似在合奏一曲悲歌。
  一时间,园内柳条乱摆,花枝摇曳。碧绿的树叶漫天纷飞,芬芳的花瓣飘零盘旋,两者交错,如在合跳一首哀舞。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被白绫吊在半空,像皮影人一样轻轻飘荡,无法做主自己的命运。
  那噼里啪啦的风雨声、殿内女孩的痛苦声,充斥着青萝的耳朵。
  那随风飞舞的花叶、吹折的枝干、飘荡的女孩,填满了青萝的眼睛。
  幼年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幽深的地下,封闭的木箱。
  恐惧的死亡。
  如影随形。
  她抬头望,这四方的院墙,四方的天,越看越觉得像一口大棺材,要吞噬掉她的大棺材。
  朝着她挤压,挤压......
  逼得她窒息。
  风停,雨止,人不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