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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萝点了点头,却不敢接话。
  朱祁镇又道:“我们从小相伴玩耍,亲密无间,后来他坐了这皇位,也算临危受命,我不怪他,只盼他能接我回来,不要使我葬身塞外。没想到我回来之后,却比在草原上的日子还要凶险,好端端的兄弟,怎么走到今天!我跟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讲,可惜他病体沉疴,那几日听医官说他见好,我十分高兴,不料竟是回光返照。”
  他转过身来,看着青萝的眼睛,道:
  “他就是这样疑神疑鬼,谁都不信。”
  此时青萝的脑子里,那一日的回忆都蹦了出来,思绪万千,便只“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又嗤笑一声: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青萝不懂诗词,只觉他念诗时,眼底满是得意与快意,好似出了一口恶气。
  瞧她一脸茫然,他的面容变得亲和,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罐,温声道:
  “往事已矣,你只管安心在这宫里待着,谁要敢来翻你旧账,只管来找朕,朕定为你做主。”
  “谢万岁!”青萝受宠若惊,喜形于色,“奴婢,奴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给您磕个头吧。”
  说罢,复又跪下,向他诚心诚意的磕头行礼。
  朱祁镇笑着起身,到了她面前,轻轻扶起了她。
  “好了,自打进来,拢共行了几次礼了?也不嫌累。”
  青萝站起,挠了挠头,呲起一口小银牙,不好意思地笑。
  少女的如花笑颜落入他眼中,令他有些恍神,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你这丫头,跟皇后一样,都爱笑,笑得阳光明媚,让人瞧着就亲切。朕被关在南宫时,每日里心情郁郁,都是她陪在朕的左右,时时笑语开解,不管身处何等黑暗,她好像永远都不会放弃希望,更不会放弃朕。”
  “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可是您与皇后,却是不离不弃,真是难得。”青萝由衷道。
  朱祁镇微笑:“过去七年,朕早已尝尽世间人情冷暖。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身处高位时,个个争着抢着来讨好你,可当你跌落低谷,又巴不得撇清关系。这个世上,除了太后,皇后是对朕最好的女人,也是朕在这世上最信任的女人。她之外,就是绿竹这种秉性高洁不媚世俗之辈,才可教朕放心。”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长长一叹:
  “可绿竹却总喜欢躲着朕,每次都不愿同朕多说,连见也不愿来见。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朕?”
  她何止是讨厌,她是仇恨你好不好?你心里没点数吗?
  青萝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为免给绿竹招祸,她得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心思转了几转,有了对策,她也长长一叹:
  “绿竹不愿亲近万岁,实有苦衷呀。”
  他忙问:“此话怎讲?”
  青萝道:“当初月人姐姐被殉,绿竹内心痛苦不已,并为之深深自责,她觉得是自己过于清高,见您见晚了,才造成这个后果。她知道万岁您对她一往情深偏爱有加,只要到您身边来,以后那是万事不愁。可她一想到月人姐姐,就没法原谅自己,所以宁愿过清苦日子,也不要这荣华富贵,只有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听罢,他神色复杂,背转过身去,良久,幽幽一叹:
  “原来如此。”
  经过方才的对话,青萝觉得他脾气甚好,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随时丢掉小命的恐惧感,哪怕他背对自己,也不觉他会生气,又道:
  “万岁,您要体谅绿竹一片苦心呀。”
  体谅她,成全她,可千万别纳她为妃。
  “嗯,朕明白。”
  他点点头,沉吟片刻,转回身来,面上又浮起那温和的笑。
  “这样吧,朕命人在钦安殿为你们的月人姐姐设个牌位,日日供奉。特许你和绿竹可随意出入那里,想她时,便可去为她烧柱香,如何?”
  “谢万岁!”青萝再次行礼。
  朱祁镇缓缓垂下眼皮,敛去眸中那丝愧疚,轻声道:
  “希望能消去一些她的痛苦。”
  自乾清宫出来,经过周贵妃寝宫时,迎面碰上朱见深走出,他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贞儿跟在后面亦是满面愁容。
  “沂王。”青萝轻唤。
  朱见深闻声抬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青,青萝!”
  青萝矮下身子,与他平视,柔声道:“怎么啦?瞧你垂头丧气的。”
  朱见深眼圈一红:“爹,爹不、不喜欢我,娘也、也不喜、喜欢我。”
  “你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会不喜欢你呢?她是太心急了,说话就不好听了些,心里肯定是喜欢你的。”
  “不。”朱见深摇摇头,“她,她对弟弟,就、就比对我亲。”
  他与母亲分开多年,如今重逢,双方均觉陌生。一个当年太小不记事,脑海里根本没有母亲的记忆,另一个在南宫又生了其他孩子,日日相对,感情自然要比他浓厚得多。
  贞儿叹道:“可怜殿下从小没有亲人陪伴,一路担惊受怕过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得以和亲人团聚,谁知反而遭受更大的打击,连那点想象中的温情也破灭了。”
  “皇、皇后娘娘对我倒是亲近,可是娘、娘讨厌我去她那边,还、还因为这个骂、骂我。”朱见深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