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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涌进,灯笼的亮光四下照耀,一下下地晃在他们前边的墙壁上。
  两人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听一个宫女道:
  “娘娘,这纸钱还没烧完。”
  “人还没走,就在这儿,分头找吧。”
  那人语气淡淡,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宸妃!
  绿竹认出了这个声音,眼看灯笼便要照到这边来,她踮起脚尖,在徐云中耳旁低声道:
  “你在这儿,不要动。”
  话音一落,她转身走出墙角,迎向那些明晃晃的灯笼,对着光芒中心的人福了一福:
  “宸妃娘娘。”
  宸妃缓步出了光圈,与她相对而立,微微耸了耸肩: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夜来,就是为了抓你的小辫子。”
  绿竹没有料到她如此直接,不由得一怔。
  宸妃俯下身子,从纸钱堆里捡起那个少保千古的纸折子。
  “深更半夜,没烧完的纸钱,少保千古,你又在这儿,已经够了。”
  “娘娘不能放过我吗?”绿竹问。
  “你问的不对。”她轻笑着摇头,“你应该问,贵妃娘娘肯不肯放过你?”
  “可是贵妃娘娘不在这儿,你在这儿,只要你不说,她哪里能知道?”
  “关键不在于她知不知道。”
  宸妃目中划过一丝无奈,长长一叹,道:
  “抓你的小辫,是贵妃娘娘派给我的差事,只要我抓不到,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不了。你明白的,大明朝的将来,掌握在贵妃手上。我也是为了孩子,望你体谅。”
  绿竹沉默。
  宸妃又是一叹,语重心长:
  “唉,原以为你也是个耳聪目明的,谁知被盯上了都不知道,还在这当口出来祭祀少保,就认个栽吧。其实这事也不难,万岁明摆着想要你,大不了我替你去传个话服个软,有他庇护,贵妃哪敢动你?如此一来,我能过关,你也能过关,咱们还能在一处做个姐妹。”
  扑通——
  绿竹双膝跪地,抬起一双朦胧泪眼,恳声道:
  “娘娘,您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绿竹有些话,这后宫里的娘娘们,多数是听不进去的,也就能和您说上几句。”
  宸妃闻言,向左右吩咐:“都退下。”
  “是。”
  一众宫人留下灯笼,默默退到前院,只留她们二人在那里。
  宸妃温声道:“你说吧。”
  “有道是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少保当初保下了全京师百姓的性命,其中有我,也有你,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您高抬贵手,好不好?”
  谁料宸妃听了,又是轻笑着摇摇头:
  “你呀,还是认死理,跟以前的我一样,这不就栽了跟头么?真以为讲讲仁义道德,就能解决一切?”
  绿竹僵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
  “难道你的眼里,也只有后宫争斗,对这样一个国士,一样的不在乎,没有半分感恩之心吗?”
  “傻姑娘。”
  宸妃微微俯下身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凉意:
  “感恩与否,在乎与否,全在万岁。万岁说他是功臣,他就是功臣,万岁说他是罪人,那他就是罪人。至于我们,不过是依附在大树上的枝叶,只要它迎风一抖,就只有落地枯萎的份。你觉得——我们有资格去感恩、去在乎吗?”
  “依你所言,所有的仁义道德就该抛在一边,做一具无情的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吗?”
  “世道就是这么残酷。对于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来说,仁义道德只是他们制定的规则,好用来约束世人,让世人按照他们的规则乖乖地活。可他们自己呢,却游荡在这规则之外,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不信你看,那些为了权力杀兄弑父的帝王,哪一个受到律条的处罚了?既是如此,又何必对仁义道德那么执着呢?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到了君主面前,哪用得着它?反正不论是和风细雨的奖赏,还是雷霆万钧的处罚,到最后,都得说一句:谢主隆恩。”
  绿竹被狠狠冲击着,怔在当场,消化着她的话,良久,才道:
  “那些人就白死了吗?”
  “不服,对不对?想为他们喊冤,想为他们报仇,对不对?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你再不服也没用,得有这个资格才行呀。”
  “资格......”她垂下眼帘,喃喃地念。
  “想拥有这个资格,只有两条路。”宸妃直起身来。
  “哪两条路?”她立即抬头。
  宸妃袅娜而立,眉目淡淡,清冷的月光为她披上一层朦胧光晕,整个人如梦似幻,真假难辨,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要么你是制定规则的人,要么你是依附规则的人。武则天,多少年才出一个呀,天时、地利、人和,但少一样,她都称不了帝。大明朝防外戚防女人,我是看明白啦,这武则天是做不了的,就只能依附规则而活了。你瞧,我不就向贵妃低头了么?”
  绿竹缓缓闭上眼睛,泪珠如雨落下。
  “我懂了。”
  *****
  绿竹一晚未归。
  青萝等不到她,半夜去炼化塔寻了一圈,却找不见她半分人影,回去之后睡得也不踏实,就这么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夜,天一亮就到尚寝局的大门口守着,卯时将过,接近辰时那会儿,终于看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