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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给她时间缓,多久都可以。
  只要她最终做出他想要的选择,如曹吉祥所言,可以为了他,放下心中的仇怨,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
  她就还是他最宠的爱妃。
  在场众人皆不敢妄动,曹吉祥端着托盘恭敬的候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洗涤心灵的佛乐还在继续,间或夹杂几下悠扬的钟声,铜炉里的供香一点点燃着,通红的香头逐渐化为灰烬,然后坠落在炉里,直至燃尽。
  她依旧没有动静。
  曹吉祥再次抬目望向朱祁镇。
  朱祁镇轻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仍旧不下令,而是耐着性子转过身来,用温和而诚恳的口吻道:
  “皇子出生,尤其是立为太子的皇长子,自小是不能和生母住在一起的,需由专门的宫人和宦官服侍。我的祖母张太后对我寄予厚望,在我出生后,便严格按照这个规矩教养我。娘不能常来看我,爹又忙于政务,更无暇顾及我的成长,以至于到九岁那年他去世,我都不曾好好在他膝下承欢。纵然我是至高无上的太子,却终究也只是一个孩童,怎会不盼望有亲人相伴呢?你知道吗?打小陪在我身边的,就是王先生。”
  他抽出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
  “当我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不会要求我,身为太子要胆量过人,而是好声安慰我,给我讲故事,看着我入睡。当我想念爹娘的时候,他不会要求我,身为太子要专心功课,而是为我画下爹娘的肖像,供我寄托相思之情。当我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子时,他不会要求我,身为太子只能待在宫里,而是带着我登上高高的楼台,将我驮在他的肩上,让我尽情的观赏紫禁城外的风景。”
  儿时的记忆袭来,他渐渐湿了眼眶,声音微微哽咽:
  “对于我来说,他不单是服侍我的宦官,教我读书的先生,更像是陪伴我成长的翁父。我是天子,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感情,你能明白吗?”
  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抚在她肩头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他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眸,等着她的回应。
  她迎向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绿竹明白。”
  他面上一喜,正要唤曹吉祥递来供香,却听她又道:
  “绿竹也有父母家人,对他们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可是——”
  纤手指向一旁的塑像,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因为他!他祸国乱政,怂恿你出征瓦剌,害我家破人亡。你要我给他敬香?想想我的父母家人,想想枉死的亲友,我如何能敬?”
  通红的秀目满是怨恨,他望着那双剪水瞳仁,惊在当地。
  指间一松,手中的香支跌落在地,碎成几截。
  曹吉祥也未想到她的态度竟如此强硬,亦是大感意外。
  她缓缓跪下,不卑不亢:
  “绿竹做不到,愿领万岁责罚。”
  徐云中立于不远处,始终安静旁观。
  朱祁镇身子微微发抖,难以置信中夹杂着深深的失望。
  回过神来的曹吉祥按捺住内心的欣喜,低声提醒:
  “万岁。”
  朱祁镇心口起伏不停,一双眼睛兀自盯着她,良久,缓缓吐出三个字:
  “都退下。”
  “啊?”曹吉祥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退、下。”他一字字重复。
  曹吉祥急劝:“万岁,不可感情用事呀。”
  “要抗旨吗?”
  朱祁镇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曹吉祥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朱祁镇怒目环视,沉声道:
  “今日之事,谁要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朕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素来安谧缓和的水面陡然掀起万丈波澜,远比平日里就奔涌不绝的波涛来得震撼人心,望而生畏。
  他一向宽以待下,何曾讲过狠话?
  此次难得动了怒,扒皮抽筋这等威胁之言,在场众人皆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个始料不及,均对面前的帝王生出从未有过的畏惧之感。
  曹吉祥也不敢再言,手掌一挥,带着众人一起匆匆离场。
  徐云中亦敛了眉目,躬身退下。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旌忠祠内只剩他们两个。
  佛乐不知何时停下,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织锦御靴抬起,踩在那几截断裂的香支上,碾成碎末。
  帝王挟着浓郁的压迫感逼近,俯下身子,一把捏起她的下颚,猩红的双目几欲冒出火来:
  “朕对你百般宠爱,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上,如此情分,都不值得你低头吗?”
  滔天的怒气促使他指间不自觉地用力,捏着她的下颚猛地上抬,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登时留下几道红印。
  绿竹吃痛,轻轻啊了一声,那蛮横的力道使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脑袋轻晃,发间的玉簪滑落,云鬓就此散开,秀发如瀑垂下。
  吧嗒,发簪跌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莹润通透的发簪落入眼中,今晨她柔顺的眉眼浮于脑海:
  “万岁喜欢它,那妾就戴它。”
  回想此处,他终是有些不忍,手指微微松开,怔怔道:
  “今日庙里供的如果是于谦,这香你是不是就敬了?”
  “是。”她毫不犹豫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