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万林生拿着换下来的床单,在手里揉了几把,“我不……”
“光你觉得好不行啊。”万卫东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看了万林生一眼,笑着跟林玉娟说,“那得林子乐意才行,没关系,他老姑说她那儿还好几个合适的呢。”
卫生间里,万林生耳边是不停旋转的洗衣机嗡嗡声,他不明白林玉娟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把他往死胡同里推,自从知道他的性向后,善良的妈妈变成了只认一条死理的偏执狂。
他开始疑惑,长辈的想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全都要尊重吗?
“万老板!”
万林生正闷头趴在服务台上往笔记本上写采购清单,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沈老师?你来了啊。”
“是啊,有日子没来了。”沈媛媛往后指着靠窗的一桌人,“带我朋友过来聚聚。”
万林生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放下手后问:“人还没来齐吧?”
“别提了。”沈媛媛皱着眉,重重叹了口气,“那俩人分了,秦秦都快崩溃了,我们带他出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秦秦叫秦励飞,沈媛媛的那两个同性恋人朋友之一。
秦秦是沈媛媛他们一帮人对他的昵称,本人跟小名毫无关系,皮肤黝黑,不拘小节。
万林生点点头没多问。
不被至亲认可,没有法律约束,同性间的感情大多不能从一而终。
他清醒的知道这一点,三十年的人生里,想让他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有一个张东桥。
万林生不想探究别人的私事,挡不住沈媛媛哀叹:“小松架不住家里压力,结婚去了。”
“结婚?”万林生很意外,“他俩不是早就跟家里公开了吗?”
林玉娟和万卫东难道不知道吗,谁比谁好到哪里去了?
“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他爸爸恨不得杀了他,小松受不住了。”沈媛媛说,“他爸的企业在当地挺有名的,找了个女孩,见了几次面,就定下婚期了。”
沈媛媛叹口气:“各取所需吧。”
“他们等着你呢。”万林生说,“过去吧。”
晚上客人很多,小慧用客人当背景,发了一张自拍到朋友圈里,标题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蒋立伟秒赞,回了句:辛苦啦!又搭个贱兮兮的笑脸。
张东桥吃完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杂乱无章,所有事都混在一起,分不出哪件是重点。但是不管想什么事,收尾的一定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各种发生在万林生身上的片段。
最后这些片段还能串成一个小电影,每天不停上演。
万林生相亲了,结婚了,生了个漂亮的女儿,长得像爸爸。
万林生送女儿上幼儿园,碰见了送石头上小学的他,两人相顾无言,在热闹的人群中擦肩而过。
万林生被温柔的妻子挽着手臂,脸上已经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但五官依旧出挑,两人看着不远处和小伙伴玩耍的女儿,转头相视一笑。
女儿长大,万林生和妻子没有精力再继续伪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他搬出共同的房子,自己独自住在三楼的老房子里。
父母去世,女儿远走高飞,万林生坐在阳台上,落寞地望着窗外出神。
他已经行动不便,手脚不大听使唤,口渴想去喝点水,两只手按着拐杖,汗珠沿着满是白发的鬓角滴落下来,才勉强站稳。
水杯里是早已凉透的水,万林生喝完,胃里痉挛着疼,他慢慢转过身,想去客厅的药箱里拿药,刚踱了两步,天旋地转,噗通一声,直直摔在地上,拐杖倒在一旁,从那以后,再也没被人拿起来。
剧情到这儿,张东桥的心已经酸疼得缩在一起,他甩甩头,想让这胡编乱造的剧情赶快从大脑中消失。
“一天天的就知道傻乐。”张桂珍揉揉蒋立伟脑袋,“聊天呢?”
早就说过要带小慧来家里吃顿饭,没想到两个哥哥变成这种情况,蒋立伟和小慧觉得现在见家长容易让张东桥触景伤情,他俩不急于一时。
“诶,妈,给你看看。”蒋立伟举着手机让张桂珍看小慧发的照片,“刚发的,是不是越来越漂亮?”
“嗯,好看。”张桂珍笑着拿过手机,放大了仔细看,“一脸福相,笑得真甜。”
“这个……”张桂珍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人问,“是林生吗?”
张东桥睁开眼,看着茶几上的手机,喉结动了一下。他用余光观察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便悄悄摸过手机,打开了朋友圈。
照片拍到的是侧脸,万林生穿了件宽大的白色半袖衬衣,微弓着背,低头和坐在椅子上的人说话。
远处光线不好,图像有些模糊,但能看出仰着头的女孩有一张清纯的笑脸。
张东桥咬了下后槽牙,有一种把万林生从照片里拉出来的冲动。
可是这有什么可动怒的,放弃万林生不就是为了这种结果吗?
前面的车右拐过后,万林生本该直行,前轮已经驶过白线,他临时改了主意,朝右边那条街开过去。
找地方停好车后,万林生掠过祁扬驻唱的那家酒吧,进了斜对面比较安静的一家。
万林生在这里存了一瓶酒,服务员取来后,他喝了两口就对着后面满墙的各种酒发起呆来。
音乐声深沉温和,其他人都在低声交谈,万林生想到秦励飞和小松的事,低下头晃了晃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