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闹事了……”
孙老夫人悲愤出声:“事关勤儿生死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怎么不可能?”孙老太爷却嗤之以鼻:“你们女人本来就见识短,再被那么一吓,看错太正常了。”
这话立刻得到了老臣们的认可,纷纷附和起来。
孙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哆嗦,明明一肚子冤屈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无助之际人群里忽然有人开口:“可我好像也看见王三爷推了我的幼弟……”
刚才的哄闹瞬间一静,这话像是勾起了众人险些遗忘的回忆,面面相觑之后,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
“我好像也看见他了……”
“当时他在我不远处,没有和几位大人们在一起啊……”
“他身上是有火药味,但当时火那么大,我还以为闻错了……”
眼看着场面逐渐失控,王三爷色厉内荏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说了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就是啊!”孙老太爷跟着道,“王家三少夫人也受了伤,腿都断了,如果是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提起这茬,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这句话也有些道理。
“可是三少夫人出事后却宁愿搬去下人房都不肯和三爷同住,你说这是为什么?”
薛京适时开口,将王三的辩解都堵了回去,他再不敢多呆,丢下一句“反正和我没关系”,就灰溜溜跑了。
这简直像极了做贼心虚。
朝臣们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一时间都没再言语,薛京趁机给清明司人递了个眼色,他们连忙带着谢蕴跑了。
殷稷的声音这才从銮驾里传出来:“诸位,朕说过,会将事情查清楚,不是偏袒什么人,而是不想枉死之人不得伸冤。”
众朝臣纷纷愣住,回神后羞愧难当,纷纷伏首:“皇上圣明。”
第297章 护着她就是护着我
这场闹剧很快止息,朝臣散去,禁军也不见了影子,銮驾被一路抬回了龙居,钟白犹豫片刻才起身追了上去。
他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一定会被重罚,但这些都是他该受的,他只怕殷稷会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好在人还能乘坐銮驾出来,那应该没出什么事……
他稍微松了口气,可轿帘一掀开他才知道殷稷并没有那么好,应该说是十分的不好,连眼睛都是浑浊的,一丝神采都看不见,全靠薛京托着才能勉强站立。
他心里一咯噔,下意识上前一步,很想给薛京搭把手可又担心殷稷看见他会生气,犹豫许久还是没敢动弹,只张开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等殷稷坐回床榻上他才跟进了门,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保重龙体。”
殷稷没有回应,自顾自靠在床头喘息,薛京忙不迭拿了千年的老参汤来给他吊气,一碗下去,殷稷灰败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点人色。
钟白忍不住膝行往前:“皇上,您怎么样?”
殷稷仍旧没听见的样子,许久都不曾开口,钟白既自责又担忧,一时也不敢再开口,沉默地跪在一旁等候处置。
薛京在殷稷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能安稳一些坐着,见他摆了摆手这才悄声退了下去,房间里很快只剩了两个人,殷稷这才开口:“你太让我失望了。”
钟白听得羞愧难当,今天看见殷稷和薛京没怎么费力气就把朝臣逼退,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他完全没往孙老夫人身上想,没想到她会成为改变事情的突破口,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凶险。
然而他也清楚,这不是主因,他是原本就对谢蕴心存不满的,再被太医的话一刺激,才会顺水推舟,他其实明知道不是非走到那一步不可的。
是他存了私心。
“臣知道错了,皇上您罚臣,要杀要剐臣都没有二话。”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殷稷垂眼看着他,眼底果然如他所说,都是失望,那眼神看得钟白心里发凉,嘴唇不由一颤:“皇上,您不会是想……”
他虽然说是禁军统领,可他心里清楚,他仍旧是殷稷的奴才,身为奴才忠心是最重要的,可他却背着主子做了旁的事。
“皇上,臣真的知道错了,您再给臣一个机会,别把臣撵出去,臣……”
“朕将你放在身边,就是信任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钟白被质问得心里发慌,情急之下一头磕在地上:“皇上,皇上臣真的知道错了,您打臣板子,打到您消气为止,别把臣外放出去,臣不能让您一个人留在京城……”
殷稷靠在床头上闭了闭眼睛,神情淡漠空洞,钟白只看了一眼心就彻底坠了下去,皇帝脾气偏执,有时候认准了的事情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自己的结局好像是已经注定了。
他喉头发甜,很想说点什么为自己求情,却没能张开嘴,最后只能一下一下往地上磕头。
不知道磕了多少次,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起来吧。”
钟白跪在地上不肯动,没起来却也没继续磕头,他看得出来殷稷的情况更糟糕了,不敢再违逆他再让他操心,可实在是没脸站起来说话。
殷稷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低了许多:“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钟白心口一酸:“公子……”
殷稷低叹一声:“扶朕躺下。”
钟白这才忙不迭站起来,可殷稷说是躺下,也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了床头,钟白扯了被子下来搭在他身上,见他安稳靠着这才贴着床边再次跪了下去:“公子,奴才记住这次教训了,以后都不会再犯,您别把奴才撵出去,打从那年您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奴才要是不在身边守着,实在是不放心。”
“朕没打算把你撵出去……”
钟白被这忽然的惊喜砸得回不过神来,他膝行往床边凑了凑:“皇上说真的?您不撵臣走?那臣出去挨板……”
“可你要记得一件事。”
殷稷轻轻打断了钟白,他气力不济,话音落下便开始略有些急促的喘气,钟白自以为明白了,忙不迭替他说了下去:“臣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您说什么臣就做什么……”
殷稷轻轻摇了下头:“不够……”
钟白愣了,不够?
“那皇上您是要……”
殷稷抬眼看过来,混沌的眼底泛起一丝亮光:“朕要你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她。”
钟白满脸羞愧:“皇上放心,臣记住了,臣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臣可以发誓。”
殷稷疲惫般合上了眼睛:“发誓不必了,下去休息吧。”
钟白却再次愣了:“下去?您不罚臣了?”
“不罚了,”殷稷闭着眼睛摇了下头,“好好看着门,别再让她出来了。”
钟白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心里却并不觉得高兴,他从来没想过殷稷会将这件事这么轻轻揭过,这往重了说可是背主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揭过去呢?
这还不如打他几十板子来得让人心安。
可他猜不透殷稷的心思,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再去让他烦心,能做的只是不要再拖他的后腿。
他会牢牢看着谢蕴,再不让她出来,若是她不肯听话……
他眼底闪过坚决,起身悄然退下,身后殷稷的声音却又飘了过来:“钟白。”
钟白连忙停下:“是,臣在。”
殷稷却连眼睛都没睁开,他仍旧那么躺着,声音也清淡,说的话却一字一句都敲在了钟白心口。
“你记住,护着她,就是护着我了。”
第298章 这是个计
钟白出了门,却愣在门口许久都不曾离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殷稷却不罚他了,他不是念及旧情,也不是察觉到船上有危险,不想产生内乱。
他是不想让自己记恨上谢蕴。
对方已经四面楚歌,他不想再让她多一分危险。
钟白抬手抹了把脸,心里却已经不知道该是什么想法了。
刚才他惊讶之下问过殷稷,问他谢蕴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殷稷沉默了很久才极轻地说了一句话,他说,谢蕴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是谁,还选择了他的人。
钟白和钟青是当初萧家指派给他的,并非出于自愿;秦适祁砚是因为他登上了这个位置,能给他们想要的前程才会效忠;就连他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前也不知道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后来大约是失望了,所以选择了抛弃。
唯有谢蕴不一样,她早就知道他父不详,早就知道他寄人篱下,早就知道他平庸无为,可她仍旧在那么多青年才俊里选了他。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是他。
可这样的肯定他当初险些忘了,以至于后来差点害死谢蕴,那种感觉他不想再有了,那种错误他也不想再犯了。
所以就算明知道谢蕴心里没有他,就算当初的选择有可能另有隐情,他也不想计较了。
他如今只盼着事情全部平息后,他们能各自安好,再不必见。
钟白低头叹了口气,转身朝关押谢蕴的房间去,他有必要和对方道个歉,也要告诉她,以后做事多想想,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能和自己一样钻牛角尖。
路上却瞧见薛京站在窗户前发呆,他喊了一嗓子,薛京转头看过来,见他完好无损有些惊讶:“没受罚?”
钟白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这次还是谢谢你了,真有你的啊,你怎么知道孙老夫人会倒戈?”
薛京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当初看见孙老夫人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就知道她是性情中人,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说服她,暗地里的手段用了不少,也制造了一些王三草菅人命的“证据”,好在没有辜负殷稷的嘱托,只是想把脏水泼到王家身上,不是件容易事。
这点钟白也知道,他拍了拍薛京的肩膀:“别愁眉苦脸的,你们清明司能耐着呢,肯定查得清楚。”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发愁……孙老夫人想见我。”
他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去。
钟白也不敢乱说:“你比我聪明,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还急着去见谢蕴,并没有多留,边走边朝他摆了摆手:“等回去了我请你喝酒,去京城最好的馆子。”
薛京摇头失笑,脑海里又浮现出孙老夫人的脸来,不多时那张脸和自己的母亲合在了一起,他被送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可仍旧记得他娘哭泣不舍的样子。
“娘没办法,只能送你去这里避一避,你会吃很多苦,可能活着就好,娘只想你活下去……”
薛京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寻个机会去见一见孙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