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正要命将士们变换阵型,耳边忽然一声巨响,他抬眼看去,就见攻城木被扔在了地上,上头正燃着火,也不知道那攻城木烧了多久,竟然已经泛出来红光,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烧成灰烬。
“拜图!”
他怒吼一声,明明吩咐拜图掩护攻城木,对方怎么还让木头烧成这样?
这要如何撞门?
拜图浑身是血的走了过来:“统帅,是我办事不利。”
楚镇一瞥他,就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这种时候责怪毫无用处。
“无妨,没了攻城木,还有攻城车,命攻城车投石!”
话音落下,他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回头朝身后看去,目之所及,人头攒动,到处都在厮杀,可不管这些人厮杀的多么凶猛,都没办法遮掩一件事,后军还没有到。
“人呢?攻城车呢?为什么还没有到?”
饶是楚镇上惯了战场,这一刻心头还是重重一跳。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后军距战场不过几里地,不可能现在还没到。
“立刻去查看。”
拜图顾不得浑身的伤,催马就往后头去,一点寒光却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他的胸膛,随着人自马背上栽下,一道颇有些耳熟的声音自后方响了起来:“不必看了,后军已然折返,楚侯今日,没有援军了。”
第795章 都是为了大局
厮杀声远远传过来,殷稷立在廊下,仰头闭目,静静听着。
谢蕴给他披了件衣裳,与他并肩立在廊下,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的雪又飘了起来,恍惚间竟有种回到了当年内乱的时候。
只是不管是心境还是胜算,都已经今非昔比了。
“一眨眼就要到年底了。”
殷稷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今年应当是回不了京了,在这里过年倒也别有滋味。”
谢蕴笑了一声,的确是别有滋味,若今日一战能解决楚镇和殷时,那即便是回不了京城,这个年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值得高兴的。
“你说还需要多久?”
虽然没提城外的战争一个字,可殷稷还是听明白了,“很快,此战不会有问题。”
谢蕴喜欢他这幅笃定中透着点骄傲的模样,仿佛年少时候没有过的意气风发,终于姗姗来迟,在他身上焕发了光彩。
可还是忍不住逗他:“就这么笃定?伊勒德最近可一连送了几封信过来,都是骂窦兢的,说他此番叛变十分彻底,把回鹘往死里折腾。”
殷稷笑起来:“楚镇老奸巨猾,若非以叛变之心图谋,如何能成?”
谢蕴挠挠他掌心:“就这般信他?窦家满门之仇,就没疙瘩?”
“多少是有些芥蒂的,但……我们是同一类人。”
殷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虽说年少时候他与谢窦祁三人都说得上是好友,可却与窦兢最为投缘,他们一个为母所弃,寄人篱下;一个生父另娶,如履薄冰,境遇太过相似,便有些惺惺相惜。
他更紧地抓住了谢蕴的手:“在他眼里,没什么比窦安康更重要。”
战场之上,踏着皑皑白雪,窦兢身披银甲,手持令旗,催马出现在楚镇面前。
他远远扫过战场,眼底闪过浓烈的战意,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很快就可以回京,将妹妹接出来,带在身边照料,再也不必让她受胆战心惊之苦。
“窦兢。”
楚镇沉声开口,看见对方手里的令旗,他已然明白了所有,对方竟假传军令,将后军遣退。
他睚眦欲裂:“你竟骗我至此!”
他极力克制,可胸腔还是剧烈起伏起来,身为大周战神,在反叛之前,他未尝一败,即便时常自省,可也还是会有几分自得。
他骄傲于自己以臣子之身,掌控蛮部;骄傲于自己智计百出,出其不意;更骄傲于自己洞悉人心,看人从不出错。
可今天,他的骄傲却被窦兢狠狠踩在了脚底。
“你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取信于我,假传军令?”
窦兢摇头:“军令之事,只是事发突然,毕竟我不是楚侯,猜不到会有传军令的机会,方才只是顺势而为。”
这比精心筹谋更让楚镇恼怒,可也让他松了口气,若只是顺势而为,那就是没有后手。
可窦兢没有,他有。
他高声喊了一声山越首领,对方轮着斧子挥开身前的大周将士,从怀里掏出个烟花来,随着盖子拔开,赤红的烟火瞬间升空,在晦暗的夜色里十分明显。
不多时,一朵黄色烟花自几里地之外也升了起来。
楚镇心下一松,这才再次看向窦兢:“我先前教过你,带兵打仗,不要只凭臆测;现在我再教你一点,不论何时,都要留有后手。”
窦兢抬手抱拳:“多谢楚侯教诲,窦兢受教了。”
话虽恭敬,可他身上却不见丝毫惊慌,楚镇看得心里一沉,虽然没有别的证据,可他仍旧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设想的那般简单。
“你也有后手?”
他警惕起来,心里已经动了杀意,随手一挥,身边的蛮兵就明白了他的暗示,带着几个人悄然朝着窦兢摸了过去,对方虽然站在高地,距离他们有段距离,可只身一人就敢露面,未免太过自负。
“楚侯方才问我,取信与你,是否为了假传军令,我否认了。”
窦兢似是并没有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蛮兵,仍旧骑在马背上,半分防备都没有,“楚侯不妨猜猜,我以命为饵,深入蛮部,所图为何。”
楚镇脸色变幻不定,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测,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你杀了白狄首领,若是招降,你不该动手……”
“楚侯果然敏锐。”窦兢说话仍旧客气,再次抬手抱拳,声音郎朗,“吾乃天子使臣,奉命招降各部。”
话音落下,他才摇了下头,“只是有一点你猜错了,白狄没有降。”
楚镇很快反应过来,白狄的确不该降,一个一心攻打丰州,甚至不惜与殷时那种败类为伍的部族,已经被欲望蒙住了眼睛,他们怎么可能投降?
“回鹘带走的人,”楚镇声音都在颤抖,“不是你招降的那些?”
窦兢没再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身边却忽然有人影闪过,是潜伏过来的蛮兵已经到了位置。
“奸细,去死吧!”
冰刃映着雪色,泛出凛凛的寒光,狠狠朝窦兢扎下。
可他却仍旧没动,仿佛被冻僵了一般。
蛮兵心里一喜,可下一瞬长矛就自远处呼啸而来,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狠狠定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伊勒德率领回鹘众人催马赶来,见了窦兢二话没说先捏了下拳头:“你是把我往死里坑啊。”
窦兢抱拳道歉:“都是为了大局,若非如此,楚侯怕是早就发现我的小动作了。”
比起他,楚镇更不信任伊勒德,毕竟当初回鹘壮大的内情,稍一留意就能查清楚,他撕咬伊勒德,为的是将楚镇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借着这层遮掩,他才能悄无声息地招降各部。
“好,好好好……”
楚镇抓着长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若是窦兢招降的部族都在后军,那应该是不可能回来了,那些还忠于他的部族,此时应该正在经历一场屠戮。
“真是年少英才……”
他哑声称赞一句,眼底却已经沁满血色,技输一筹,他无话可说,只是——
“我的人很快就会动手,窦兢,为了取信于我,你连唯一的亲人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窦兢像是被戳中了痛楚,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开口:“清明司守卫森严……”
楚镇眼底满是嘲讽:“森严?那你就等着看吧。”
第796章 夜袭清明司
京城,清明司。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一阵尖锐的叫喊声却打破了清明司的宁静,内侍高举太后懿旨闯了进来。
“宫内失窃,太后命清明司即刻进宫追拿贼人。”
郑寅一愣,他在清明司任副使多年,从没管过宫闱内的事。
“公公确定太后传召的是清明司?这些一向不都是宫正司处理的吗?”
内侍满头大汗:“这次情形不一样,那贼人凶恶得很,已经伤了不少宫内禁军,太后怕宫正司应对不妥,特下懿旨传召清明司。”
他喘了口气,声音急促:“副使大人快些走吧,太后还在宫里等着呢,还有那么多娘娘贵人,可不能出了岔子。”
虽然以往没有过这种事,可既然情形这么凶险,郑寅也不敢怠慢,连忙将清明司值守的人都带上,匆匆进了宫。
等众人的脚步声远去,清明司再次安静下来,几道人影却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清明司的墙头,他们显然知道清明司内部的构造,连犹豫都没有,朝着牢房就直奔而去。
可在打开通往牢房的庭院大门时,几人的脚步却顿住了,院子里矗立着数不清的刑架,冷不丁一瞧像极了人站在那里,更可怖的是大部分刑架上真的有人,只是这些人已经完全没了声息,肢体却因为严寒仍旧僵硬着,头颅也高高地扬了起来,空洞无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仿佛他们正站在死亡尽头,在无声地呼唤。
虽然都是刀尖上混日子的人,可冷不丁看见这幅情形,众人还是寒毛直竖。
为首那人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有什么好怕的?等咱们成了事,就一把火烧了这清明司。”
其余人像是被这句话激励了,纷纷压低声音答应一声,随即众人穿过刑架,进了地牢。
里头漆黑一片,那黑暗浓稠的,竟连墙上的火把都不能穿透。
为首那人深吸一口气,掏出迷香点燃,随即将香丢进了地牢里,片刻后,原本就没怎么有动静的地牢彻底安静了下去。
他伸手拔出刀:“不要节外生枝,找到人杀了就走。”
众人纷纷点头,随着为首那人一个手势落下,一群人转瞬间四散而去,训练有素地朝四面八方去搜索窦安康的牢房。
领头的也没闲着,选了一条没人去的路,快步往前。
清明司的地牢实在是太黑,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看不清楚牢房里头是什么情形,不得不伸手去摘插在墙上的火把,可就在这时候,忽然瞥见了一点亮光,那亮光来自长廊深处,因为有个拐角,所以十分不起眼,可他还是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