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好友的玩笑话,裴玉戈回以一笑,摇摇头转而问起叶虞的事来。
“重华,世叔那儿对给你下毒之人可有头绪?”
提起自己中毒的事,叶虞神色一黯,他摇头道:“三司都没有头绪的事,父亲他即便想查也是无从下手。”
裴玉戈垂眸沉思了下,随即拢住袍袖,食指在面前茶碗中沾了些水,于桌上倒写了个‘礼王’二字。茶水虽只在桌上短暂存在了一会儿,却也足够叶虞看得清楚。
叶虞犹豫了下才道:“……萧璨告诉你的?”
“老师遇害前留下了多份证词证言,如今都在我与明珠手上,这其中便有指向。再则……大婚之初,明珠曾因为探查老师的事而遭遇截杀,那时险些要了他的命去,父亲那时便查到了些许端倪线索,还有就是殷绪的亲口之言。”
叶虞一时愣住了,似乎是未想到裴玉戈与萧璨竟掌握了这么多证据线索。虽然他二人刚刚谈话提及人名时都是压着声音的,但以防谨慎,叶虞还是转头又看了眼。
裴玉戈伸手拦他,继而无言摇了摇头。
闲余书斋并不在裴玉戈名下,面上也与裴家关联不大,只是裴玉戈早年一时兴起掏银子办起来的。书斋整日做的也多是赔本买卖,来这里的多是囊中羞涩却好诗书的读书人,这里面对朝廷党争了解的本就是极少数。况且读书人多只知雍王与吏部侍郎,平日对那些大人物不敢以名姓相称,有心偷听并报信的就更没有了。
甚至可以说比起萧璨、殷绪的名字,反而是裴玉戈的脸更容易引来过往人的注意。
裴玉戈早已习惯了那些偷瞧打量他相貌的目光,便不似叶虞这般十分警觉。
“你们这算是同那人……撕破脸了。我只怕他伤不了萧璨,转而针对玉郎你。”叶虞应是想到了自己所受的伤害,立刻开始担忧起好友的安危来,“你出门只带正礼他们几个太不安全了。”
“重华,你忘了他们私底下曾说我是‘鬼见愁’了?”
裴玉戈自信一笑。他如今身子转好,早不似去年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容色换发,衬得他更加明艳动人。
咣当。
一声突兀的异响令叶虞立即转身查看声音来源,正瞧见一名儒生眼神直愣愣地看向他们这边,连手里的墨块掉在地上都不觉。还是那人旁边的儒生在旁推了推他,那人才反应过来失礼,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手脚慌乱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末了只是拱手朝裴玉戈这边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裴玉戈出声道:“公子自便,在下与友人只是忽闻异响,并无责怪之意。”
那人直起身,目光落在裴玉戈脸上,脸颊涨红,慌忙闭上眼又沉默一拜,躬身呆站着好一会儿,直到一旁的友人拉了一把,他才尴尬地起身坐到了原本对面的位置,这回是背对着裴玉戈了。
叶虞倒是能理解那读书人,若非他与裴玉戈从小一块长大,早已看惯了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只怕方才也会看痴了去。
“你说的…我回去后告诉父亲。”叶虞开口,算是为裴玉戈刚刚的那番话表了个态,继而又问道,“你今日回家去,除了习武,是不是还为了东江新王的事与裴伯伯商量?”
裴玉戈点头。
“父亲虽与裴伯伯是好友,可叶家如今情势,来日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叶虞今日来寻裴玉戈,既是为了一解心中疑虑,也是帮父亲带话。京中得天子倚重的武将就那么几人,叶裴两家交好是京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天子可以不理会裴绍和叶飞林私交如何,但事关东边将领的人选,叶家确实不适合开口,也是如今叶虞没了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务,才好以普通友人的身份来说这番话。
“无妨,此事我已有把握。重华,你一直说旁人的事,可有为自己将来打算?”
“尽管余大夫妙手回春,却也扭转不了毒侵肺腑的事实。月娘如今还不能起身下榻,我……如今不过一介白身,一时也不知道将来能如何了。”叶虞自嘲地笑了笑。他本是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如今骤然被党争牵累,不仅伤了身子还丢了官职,陡然跌入低谷,不免有些沮丧。
裴玉戈不管其他,只沉声反问:“你甘心?”
叶虞抬头看他,面上虽有犹豫之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那便养好身子,以待来日。”
“嗯,我听你的。”
见叶虞面上已有倦色,裴玉戈清楚这是他大病初愈体虚乏力的缘故,便道:“重华,你今日出来的时候久了,我送你回府去。”
叶虞是坐裴玉戈的马车到书斋的,先前叶府的马车没有跟来,裴玉戈便提出送人回去,叶虞也是真的有些乏了便没有拒绝。
二人起身下楼,只是刚走到一半,便听得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他人叫嚷呵斥的声音。
裴玉戈下来时,正遇上徐正礼匆忙过来,似乎是正打算上楼去请他,而书斋的掌柜正站在门口同人说着什么。
“大公子,有人来闹事,还带来了京兆府的人。”
“缘由?”
“说是怀疑白掌柜窝藏逃奴,又说许旁人借书有邀买人心之嫌,要封了书斋并拿了人去问话,不过依属下看……似乎不像是为了抢生意来的。”
闲余书斋在京中开了好多年,做的也是赔本买卖,根本抢不了那些正经卖书的生意。徐正礼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不大可能是为了生意,那便只能是冲着人来的,而白掌柜只是个寻常的小生意人,根本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若说怀疑,徐正礼自然而然会猜到自家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