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大人被顾悠指着鼻子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她上蹿下跳骂他不配为官,仿佛他就是包庇权贵,纵容权贵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罪该万死的那种。
想他这官也有二十年了,虽然说不曾惊才艳艳能力卓绝,但是一路也是稳稳当当的,管辖责任之内的事情一直战战兢兢地做好,便是为地方父母官的时候,也是能叫百姓安居,审理案件也素来公正严明。
若非他这些年表现极佳,陛下又怎么如此信任他,将他调遣回这帝城做京兆府尹?
就算是彼时,他虽然因为顾悠逃婚险些是坑了他们年家的事情心里很不喜,虽然也乐意看她倒霉,但这判决他也是依照律令和事情轻重判定的。
在这些事情上,他可是没有半点私心,怎么到了顾悠的嘴里,他就是个在残害忠良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不配为官的恶人了。
嘶......
年大人扯掉了自己短茬胡的一根胡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姑娘这话说得,是要状告本官了?”年大人的语气冷冷,“若是要告本官为官不仁,行事不公、包庇恶徒,实乃不配为官,那顾姑娘需得先杖责五十,若是活着走下来了,本官便准了你的告。”
时下封建王朝,百姓为子官如父母,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答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也就是说要先打你五十个板子,就算是赢了,也得流放两千里。
当然,世间上会去状告官员的百姓甚少,除非真的是不得已,便是豁出命都要讨一个公道才会去行此事。
顾悠听着这话,当下就噎住了,她虽然骂得痛快,但也不敢真的是要状告年大人,而且要先打五十大板,哪里有这种道理的?
顾悠心中忿忿不平,心中恼恨不已,只觉得这封建王朝果然是社会毒瘤,怪不得被铲除了,有这些人顶在头上,这天下的百姓的日子真的是水深火热暗无天日。
“怎么?顾姑娘这是不告了?”年大人的语气轻飘飘的,他是当真不怕顾悠告的。
他又对着皇宫的位置拱手一拜,道,“陛下将本官调遣来帝城,为京兆府尹,乃是看中了本官行事光明磊落,查案也是明察秋毫,顾姑娘这话,难不成是觉得陛下眼神不好,看错了本官了?”
顾悠死死地咬唇,小声冷哼:“不过是一丘之貉。”
第728章 我母亲犯了什么错了,让你这般羞辱于她!
要说这封建社会最大的毒瘤,莫过于顶头上的皇帝了。
这不是还有什么‘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法,皇帝权势滔天,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想要你死的时候你就要去死,一惹了他不高兴了,要你人头落地都没处说理去。
而且皇帝坐拥天下,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收了百姓的钱财养着,却一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反感。
顾悠说的声音太小,堂上人的人都没听见,不过见她的神情那是不满不屑的,年大人见她这番表情,心知不是什么好话,忍不住皱眉。
“顾姑娘这是说什么呢?本官没有听清,可以说得大声些。”
顾悠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虽然她心中对这个封建王朝的皇帝有很多的不满,但也稍微知道点利害,她心中还是有些怕,不敢真的明目张胆地骂人家狗皇帝。
年大人几乎都要翻个白眼,他道:“既然顾姑娘觉得本官处事不公,包庇权贵,仗势欺人,不配为官,那本官便让顾姑娘尽管来告本官,顾姑娘为何是又不告了?”
顾悠又是一噎。
“为何是不告了呢?顾姑娘不是坚信本官不配为官吗?既然不配,告就是了,陛下明察秋毫,定然会秉公办理,难不成顾姑娘是心虚了,觉得自己说错了?”
顾悠被激得都要跳起来了:“我哪里是说错了,你如今不是在包庇容亭吗?他做下此等恶事,却因为没有证据,奈何他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说来说去,又说回到这里了,年大人虽然想给顾悠一个教训,但又怕她真的骂他不够连陛下一起骂,就暂且放过她了。
年大人用惊堂木拍拍地连拍三下,待这公堂之上都安静下来了,他才道:“顾姑娘,这里......”他敲了敲长案,“是公堂!”
“什么是公堂,是审案的地方,是一个讲究证据的地方,若是没有证据,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没有用处的,你要状告,说人家有罪,那就拿出证据来,官府就受审。”
“你不能嘴巴一张,说是谁人有罪,我们这里就要去抓人,连证据都没有就给人判罪了?”
“若是我说,顾姑娘你昨日杀了人了,我是亲眼所见,此事一定是真,那是不是就要将顾姑娘抓拿归案,判一个杀人偿命啊!”
“这没有证据的事情,何谈包庇,真的是笑话!”
顾悠道:“廖家姐姐说的定然是真的,难不成就不能作为证据吗?那容亭真的是害人不浅!”
“自然是不能的,而且谁人能确定她说的一定是真的,而不是因为你和她如今出了事,要坐牢了,她想要坐实容亭曾欺辱她的事为自己脱困,这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为自己脱困。”
“再说了,你说的是真的就是真的吗?”
顾悠急急道:“我可以担保的,肯定是真的,廖家姐姐这样神仙一样的人,最是看重名声了,怎么可能说谎呢?”
容家那管事都要气笑了,他甩了一下袖子,反问道:“你要担保?如何担保?凭什么担保?你说谁有罪谁就有罪,谁清清白白谁就清清白白?”
“就如年大人先前说的,他说他亲眼所见你杀了人了,正好我也能担保年大人这人从来不说假话,是最爱惜名声的人了,说的肯定是真的。”
“那么顾姑娘,这样便可以坐实你杀人之罪了吗?判一个秋后处斩?”
顾悠心头一跳,张了张嘴,竟然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管事又道:“我家三爷清清白白,大姑娘也是七月所生,廖夫人便是想要洗脱罪名,也不能如此胡言乱语乱扣罪名。”
“而且廖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大姑娘?您为了自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害,这未免有些过了。”
若是容晴真的有这么不光彩的出身,是在婚前便怀上的,在世人看来,那就是奸生子、外室子,身份不清不白,血脉不清不白,就算是容亭和廖竹音后来成亲了,这些个污名也会跟随她一辈子。
她可能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遭人嘲笑排挤,等她年长了,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世间的好男好女千千万,男方挑挑捡捡,有更好的选择不会选她,选到最后,估计只剩歪瓜裂枣了。
名声名声,有时候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你是个好女子,原本该有一个好姻缘,可因为名声不好,生生错过。
或许又有人说,偏听偏信,自己不曾了解过便觉得人家不好,也不是什么良配,错过就错过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在这世间上,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其他的都只能通过别人口中的你来了解你这个人了。
廖竹音说这话,是真的要坑死自己的女儿。
廖竹音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哪里是愿意害容晴的,自从司云朗离开之后,她一度都想跟着他一起去了,可就是突然发现有了这个孩子,她才坚强地活了下来,也为自己、为这个孩子谋了一个不错的路。
这些年来,她有这个女儿陪着,才觉得心里有些慰藉,她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可、可她真的是不得已啊!
若是她真的坐了牢,她可能再也不能和司云朗在一起了,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一心想着能与他再续前缘相守余生,她真的是太想太想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只能是对不起她了,她知晓她与司云朗之间的感情,定然也会体谅她的,就算是名声不好,没有关系的,等她父亲知晓了她的存在,定然会帮她找一个好姻缘的。
于是她的心更坚定了起来。
“我没有说错!没有说错,当年若不是容亭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嫁给他的,他如此欺辱我,我没有说错在,算不得污蔑他的!”
“呵~”
彼时,有一女声长长地冷呵了一声,而后冷声道,“便是你没有污蔑容亭,那我母亲呢?我母亲犯了什么错了,让你这般羞辱于她!”
第729章 司四月来了
众人闻声往外看去,却见一穿着藕荷色齐腰襦裙,梳着流苏髻,发间簪着两支珍珠簪子的姑娘领着婢女护卫从外面走来。
她的脚步不缓不慢,脸色似是有些不佳,浑身散发着冷意。
“司四月......”有人认出了来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是司四月。
司四月怎么来了。
司云朗带着妻儿回来帝城,据说那石氏为司云朗生了三子一女,长女便唤作司四月,虽然许多人不曾见过这一位,但也闻名已久。
据说是个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有人敢说她坏话,叫她听见了,她能当场怼回去,怼得你说不出话来道歉为止。
见是她来了,大门口围着的人便往两边挤去,让出一条道路来,司四月道了一声多谢,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
后面的人窃窃私语,不知此人是谁的边上的人则是好心地悄声给他们说明。
“是司四月啊......”
“就是司大公子和石氏之女......”
“景阳侯府的......”
“未有传召,冒昧前来,大人勿怪。”司四月对着年大人一礼,她的面色不变,态度也不卑不亢,瞧着倒是有几分骨气的姑娘。
年大人道:“正好也要传召你们景阳侯府,司姑娘来了正好。”
虽然说前面论的是廖竹音和容亭之间的恩怨,但也涉及到了石氏,顾悠与廖竹音写的话本子污名容亭与石氏,石氏也是本案的苦主。
不过念及石氏是女子,又出身普通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到了这公堂之上恐要被吓到,而且石氏在景阳侯府处境便尴尬,再来公堂对她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年代人便避开了石氏,只说顾悠和廖竹音污蔑容亭之事。
但既然司四月来了,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多谢大人。”司四月又是一礼,然后才转头看向顾悠和廖竹音,最后目光落在廖竹音身上,她生得一双与司云朗有八成像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若是笑着有几分魅惑,若是冷下脸的时候又有几分凌厉。
司四月生得与司云朗有些相似,也得了司云朗的那一副好相貌,但相比司云朗年轻时候的霁风朗月、俊朗矜贵,她的眉眼之间更多了几分坚韧,似是带着几分拓落英气。
那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犀利,仿佛一眼就能窥见对方心中阴暗角落不可告人的秘密。
廖竹音心头一震,浑身皆是一颤,她张了张嘴,看着司四月这张与司云朗相似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看廖竹音面上说的她很感激石氏与石家,因为他们当年救了司云朗,让司云朗得以保住性命活了下来,可是她心中却是隐秘地恨的。
她恨石氏与司四月姐弟几人。
她恨石氏不过是一个渔家女,却和司云朗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拥有了司云朗十几年,做尽了夫妻之间缠绵之事,还与他生育了几个儿女,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照顾与怜惜。
而她这个司云朗的未婚妻,帝城廖家最为尊贵的嫡女却求而不得,只得是含泪生下女儿,甚至连女儿的父亲是谁都不敢让人知道,十几年只抱着对他的思念过日子。
她恨司四月姐弟几人,尤其是司四月,司四月只比容晴小两岁,可她生得像司云朗,在父亲身边长大,得到父亲的关怀与疼惜,而她的女儿分明才是长女,却只得认容亭那样懦弱胆小又愚蠢的人做父亲。
当初顾悠写的话本子里,石氏的剧情是正常的。
石氏是渔家女,救了失忆的司云朗之后与他结为夫妻,后来生下四个儿女,开始的时候因为司云朗心里只有廖竹音也做下不少错事,后来被司云朗与廖竹音之间的感情感动,最后与司云朗和离离开,成全了司云朗与廖竹音。
但廖竹音心里对石氏有着隐秘的恨,半点都见不得人家好,于是便和顾悠商议改了剧情,将那石氏改成了人间恶霸女土匪,生得三五大粗还又丑又毒,抢了失忆的司云朗回去做压寨相公,强迫他与她生下了几个儿女。
到了最后,石氏被抓了问罪,判了斩立决,几个儿女也全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廖竹音与顾悠是这样说的,若是世人都觉得石氏不好,到时候石氏的名声就不好了,景阳侯府原本就看不上石氏的出身,再传出这些不堪的名声,景阳侯府肯定会给石氏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去。
到时候没有了石氏杵在那里,她与司云朗再续前缘的阻碍便少了一半了,顾悠思来想去,觉得可行,于是两人就叫人改了剧情。
司四月将廖竹音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这才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地开口:“你便是廖氏竹音?”
廖竹音张了张嘴,看着这张相似的脸是又恨又怀念,心思复杂得很,她咬了咬唇,然后有些生硬地开口:“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