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二人送了出去,我又站在门口良久,不是为了营造气氛,也不是为了锻炼视力。而是在发愁,我该怎么和清肃他们解释这件事情呢?
忐忑地回头,我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清肃正要转身,急忙道:“你去哪里?”
“你先在下面休息一下,我找人帮你换一间房。”清肃仿若没有亲见刚才的事情,和声道:“你的房间不是让红棘弄乱了吗?”
“不用了。”我有些心虚地将他拦住,“就呆在大堂好了,我想雪轻裘还会回来的,一时半会儿也安生不了。再说,换房的事,让小二张罗就是了。”
“既然这样,也该是吃午饭的时候,我去叫几个菜。”一边的幽韵淡淡接道,就要往后厨走。
我一口气吊在胸口,被他们两人弄了个措手不及。以前只要我做了与危险沾边的事,他们都会第一个表示反对,就算不表示反对,也会问明缘由。而今天竟然什么都没有问,真是太奇怪了,弄得我本来想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清肃许是看到我发慌的样子,拉了我坐下,冷冷地向边上一扫,将想坐在我身边的笑青衣生生逼退到我对面,才对我莞尔一笑,道:“奇怪吗?”
“奇怪。”我难得老实地点点头。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清肃的大手压上我的头顶,“有我们在你身边,不管干什么总比你独自一人在连章要强得多了。千军万马的沙场又如何?我自信还是护得了你的。”
我喉间一哽,鼻子有些酸,胸中却是澎湃。
清肃,任他的外表如何淡薄,可是浸在骨子里的骄傲是抹不去的。
“千军万马的沙场又如何?我自信还是护得了你的。”
短短一句,这世间有几个人能说,又有几个人敢说?
宗政澄渊,他敢么?
见我不语,清肃又道:“而且我不认为,你拿到兵权上了战场,只是为了打仗这么简单。”
“知我者,清肃也。”我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我要洛微的兵权,当然不只是要去打仗。
从表面上看,我控制了洛微的军权,就在相当一部分上控制了洛微。也就离我当初与宗政澄渊约定的目标近了一步。
但是从本质来说,洛微之役,宗政澄渊迟早会取得胜利,不论我是否插手,结果都是注定的。
既然如此,我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让自己捞一些好处?
一旦我掌握了洛微的全部兵力,那么,想怎么样交给他,就怎么样交给他。
包括玉石俱焚和兵不血刃。
而这其中的分寸,还要看宗政澄渊的诚意了。
我并不是什么野心分子,我要的不是称王称侯。
我要的是提醒宗政澄渊,就算我们有一夜欢好,就算他成为了皇帝,就算他不再看得上我曾经的那点作为,就算他见到了我在连章的狼狈,就算他认为我对他不再有利用价值,就算他想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也会让他明白,笑不归和宗政澄渊当初的交易,曾经是存在的,而现在,依然存在,未来,亦会是如此。
而我,会让这个交易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深刻。
当然,不只是对他,还有酆国和一直没有动静的重阙。为了连章的事不再重演,我就只能防患于未然。
只要我手里有兵,我就有战斗力。
引而不发,总好过被人所困。
“啪!”地一声清响打断了我的深思,原来是幽韵刚往桌上放了一碟子菜,见我回过神来,问道:“刚刚听你说,雪轻裘还会回来?”
“唔,我想是的。刚刚红棘在这里,有些话不方便说。我想当他送了红棘回去,他就会回来。”
“那红棘的事情要怎么办?”幽韵听我提到红棘,一下子就把雪轻裘忘了。
“她现在与弟弟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怎么能好?她弟弟是那个人,怎么能好。”幽韵长长一叹,面露一丝哀伤。
“所以我才希望,红棘能趁着这个时候,与他多多相处。”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但是这句话,我没说出来。
幽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是一声叹息。
“吃饭吧。”笑青衣突然说道,用筷子敲了敲菜碟。
我看了他一眼,默默端了碗。
笑青衣这个人,虽然到现在我仍然看不明白,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举止虽然说不上是高贵无比,但也向来十分讲究。向用筷子敲打菜碟这样的事,从来是不会去做的。
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而且还让人觉得分外的适合。
那神色,就像是在深宅大院中的长辈,在吃饭时,面对一屋子的嘈杂,适时地敲打碗筷,维持整个场面的秩序。
很古怪,但是却做得很自然。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收了那种庄重的神色,又浮上桃花笑,道:“你们再不吃,我就都吃了啊。”
这个人……我无语地摇摇头,不管怎么样,亏了他,本来食不下咽的午饭总算是吃得有惊无险。
接下来就是等,只不过,到了日落时分,等来的却不是我预计中的雪轻裘,而是红棘。
有些意外,但是见了她的样子,我也就明白七八分,正暗自思索要怎么对她说,却不想她竟然一下子跪在我身前。
我“嗖”地站起,恼怒和无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下跪这样的事情,莫说上辈子、这十七年我没遇到过,就是再过无数个十七年,我也不准备遇到。当下冷了脸,却不忍说得重了,只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见到这个。”
红棘却不起来,跪在地上咬牙道:“我不知道他拿什么来威胁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你。但是,我绝对不同意。”
我静静看了她半晌,明白她的想法。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顶多也就和清肃他们一般,发发牢骚,上刀山下油锅,随我去了。
然而这事却与她有关,那她就万万不能让我去冒这个险。
伸手去拉她,见她不动,我只有长叹一声,让清肃将她拉起来,押到我身边坐着。才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我可以告诉你。因为眼下只有我,才能做到,既将洛微送进宗政澄渊的手里,又不白白送到他手里。”
“这不可能!”红棘断然道,“他不会将那个人的国家送给别人的。”
“那个人?”我想了想,试探道:“你是说,洛微王?”
“自然是他。若不是因为洛微王,小么怎么会不和我回去。”红棘咬着唇,“小么是他本来的名。以前在家,我就是这么叫他。”
“你的意思是?”
“你没见到他在宫里时,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他。他、他……”红棘咬了咬牙,“他分明是对……因此才让你为洛微卖命。”
我打量着红棘的神色,她应该是想说雪轻裘喜欢洛维王,但是她不知道,雪轻裘曾经去找过宗政澄渊的事,也不知道他在连章见到我们在一起的事。所以,假设雪轻裘真的是想保住洛微,就断然不会找我来接手洛微的兵权。
但是,我相信红棘的眼睛不会看错。就算当事者迷,她对自己的弟弟过于关切,这种事情也不会错得太离谱。
那么,雪轻裘究竟在想什么?他对洛维王,究竟是爱?还是恨?
沉吟一下,我道:“你来找我,他知道吗?”
“不知道。”红棘摇头,急切地看着我,“你千万不能去。”
雪轻裘,真的不知道吗?
我压下心中的疑问,对红棘说:“如果你不让我去,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你现在就和我离开洛微。”
“他还是拿我来威胁你了是么?”红棘痛苦地说道。
“不。是他来求我,”我慢慢地说,一边说,一边盘算该怎么和她说,“他说,他不会离开洛微。而他不离开,你也就不会离开。而一旦宗政澄渊的军队杀来,你们一定会有危险。而他知道我和宗政澄渊有些渊源,又认为我是有智谋的。于是希望我能拖延一段时间,他好趁此好好谋划一下,与你们一起逃走。而且,你知道他在洛微的身份,如果兵权交给别人,恐怕会对他不利。”
“那……那我和你一起去。”红棘一直呆在洛微王宫,雪轻裘又刻意隐瞒了关于我的消息,所以一时听不出破绽。
“你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洛微?”我反问道。
红棘不语,看起来十分为难。
“红棘,这世上,没有两全的事情。如果我和雪轻裘真的站到对立面,而且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到时,你要怎么办?”我正色道,“你是帮他杀了我,还是帮我杀了他?还是,”我一顿,一字一字道:“杀了你自己?”
红棘不语,死死咬着唇。
我笑了笑,道:“当然,还有别路,一条就是你把我们全杀了,然后自己再自杀。另一条,就是你一个人远远的走掉,我的事,他的事,你都不记得,不知道。从此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那是逃避。”
“你不逃避?”
“决不。”红棘抬头看我,硬声道。
“那么,你想好怎么办了?”我微笑着问。
红棘又说话了,神色间一片冰凉。
“我只是说如果,你看你,为难的。”我放松了语气,凑近她的耳朵,轻轻笑道:“不过你如果一定要想呢,那我就给你半年的假期,你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主子?”红棘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给你放假。在假期里呢,你不用想着我,你的时间属于你自己。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做你的姐姐了。”
“什么意思?”红棘依旧傻傻地问我。
“真笨!在洛微呆笨了怎么!”我眼睛一瞪,不悦道:“放假!放假是什么意思?就是给你回家省亲的意思!那就是说,假设我是京城的地主,你是我的仆人。有一天,你放假回家省亲去了,结果回来发现地主一家子被人灭口了,你能说,这件事情有你的责任吗?”
红棘浑身一颤,静静看了好一阵,渐渐恢复了从容的体度,眼中的坚韧果决一如当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伸手来挠我的腋下,见我痒得哀叫连连,她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收了手,她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我也不留她,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送她出门。
红棘站在门外,与清肃和幽韵对视片刻,又冷冷地扫了一眼笑青衣,接着细细看了看我,长长舒了口气,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摇手长笑道:“或者,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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