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眨了眨眼, 作为一个自家不知道自家事的人没有丝毫惭愧的说:“国师没提过,我也没问过。”
“了凡大师可能不清楚, 我才来长安还没几日。”郁宁腼腆的笑了笑,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骗人不眨眼的道:“之前我不过是平波府的一个替人算账的学徒,蒙国师大人不弃, 才有我今日。”
“郁先生,由此再往上两盏茶的时间, 就能到塔林了。”了凡大师双手合十, 道了一声佛号, 道:“郁先生可要接着往上?”
郁宁舒舒服服的倚在肩舆上,白玉制成的扇骨抵在他的下巴上, 把他下巴戳出了一个红印子。郁宁听罢, 有些诧异的问:“为何不去?”
了凡大师没有再说话,这次他没有接着和郁宁一起坐上肩舆, 而是先一步在前引路。
芙蓉在郁宁身边低声问:“少爷,那僧人有古怪,少爷还请小心。”
郁宁笑眯眯的点点头:“全靠你们啦……师公带我来的,晾他不敢动手,不然回头师公问他要起人来他怎么说?难道说我不慎和所有人一起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了吗?……骗鬼呐!”
芙蓉一手扶在肩舆一侧,答道:“不管如何, 少爷还请小心。”
“知道啦。”郁宁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他说:“芙蓉, 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那秃驴听不听得到?”
“……”芙蓉道:“少爷,还请慎言。了凡大师功力深厚,不比江湖一流。”
“哦。”那就是听得到了。
郁宁翘了个二郎腿,打开了扇子扇了两下,突然之间一阵风来,一阵冰凉的风夹杂着极小的冰珠子铺天盖地的砸了郁宁一脸一身。郁宁连忙把扇子平举在头顶上挡随风而来的雪珠,他看向风来之处,喃喃道:“别的地方都指望着背靠青山,明堂开阔,我师公倒好,硬生生把阵眼给布置在了悬崖上头,哪来的靠山和明堂……偏偏这风水局就是成了,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芙蓉听了回道:“少爷何不回转回去问问大人奥妙所在?”
“……这你就不懂了吧?”郁宁合上扇子,用扇子轻击掌心:“若是遇到什么难题,不先想着如何去解决而是去走捷径抄答案,一时可以,那一世呢?那难道还能走一辈子的捷径?”
“少爷所得是。”
郁宁严肃的点了点头,低声与芙蓉道:“……再说了,若不看个仔细,回去拍师公马屁怎么能挠到他痒处?挠不到痒处的马屁不如不拍,免得丢人现眼。”
芙蓉:“……”
郁宁看着芙蓉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
芙蓉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郁宁——她很清楚的知道,郁宁说的这一句才是在开玩笑的。
郁宁见芙蓉沉默不语,一脸‘你开心就好’的模样,不服气的道:“怎么,难道本少爷是那等溜须拍马、巧言令色、见利忘义的人吗?”
“……少爷自然不是。”
郁宁悠悠的道:“吾徒之美我者,私我也……芙蓉你说是不是?”
“……”
郁宁:“芙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莫要与那秃驴学。”
“少爷,前面路窄,您抓稳了!”轿夫们憋着笑说道,他们个个武艺不凡,又在郁宁身边不远,怎么回听不见郁宁和芙蓉在说些什么,现下开口算是替芙蓉解了个围。郁宁闻言也不闹了,毕竟小命要紧,他抓紧了椅子,身体牢牢地贴在椅背上,芙蓉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上前边走着边用一根绳子将郁宁捆在了椅子上。
“这是做什么?”郁宁一个不查,居然就被老老实实的捆在了椅子上。
芙蓉抿着唇笑了笑:“少爷勿怪,一会儿就取下。”
郁宁正纳闷呢,随着山路一转,原本平坦的角度急转而下,郁宁目测这坡度至少达到了六七十度。了凡大师一马当先,雪白的僧袍一动,便已跃出了一大段距离,几个轿夫也跟着长长吸了一口气,带着郁宁如同在岩壁上飞过一般。芙蓉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像是怕他害怕,一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脚下一步不错,不过三四个呼吸之间他们就已经落在了谷底。
郁宁就仿佛做了一次没有安全绳的过山车一样的刺激,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芙蓉知道他有心悸的毛病,见他脸色不好,连忙几下就把他身上的带子割了,扶着他起身:“少爷走两步就好了。”
郁宁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脚踏实地之后,心跳果然开始恢复,不像是方才突然下坡之时耳朵里都充斥着心脏鼓噪的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郁宁挣了挣,让芙蓉不要扶着他:“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自己缓缓就好。”
“是,少爷。”芙蓉应道。
郁宁又走了两步,这时候心跳才逐渐恢复过来了,这时他才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瀑布水声——其实他刚刚就听见了,只不过下意识的忽略罢了。原来方才的下坡,恰好将他们都带到了玉龙瀑最下方的深潭中。高处落下瀑布自底下一望,更觉勇猛孤厉,笔直的贯入深潭中。
郁宁站在谭边,一篷又一蓬的水雾自天空不断飘落,很快他的头上、身上就结出了小小的水滴,偏偏郁宁抱着披风,就这样傻傻地,痴痴地看向了天空,似乎有什么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
芙蓉自行囊中抽出了一柄伞,小心翼翼的遮在了是郁宁的头顶,郁宁不动不了到了许久,良久才百感交集的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了凡大师没有站在谭边,而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的躲在了一块岩石下,没有叫水雾打湿了衣袍。郁宁接过了芙蓉手中的紫竹伞,低声吩咐道:“你先过去吧,若不是我吩咐,不要靠近我,我有把握……大师在此稍后我一会。”
“郁先生想要做什么?”了凡看着郁宁一手持伞,缓缓地走到了深潭旁的一块岩石上。那岩石距离玉龙瀑的水柱极近,郁宁只是一站上去便感觉到了那等铺天盖地的威势,那似乎有一种魔力,在吸引着人继续靠近那玉龙瀑,人却又会被本能所阻止去靠近这样危险的事物,望而却步。
“大师看见了吗?”郁宁指了指那片深潭:“万物因他欢腾而生长,因他狂躁而炙热……”
有风起,卷起了郁宁的披风。猩红的里衬在风中如同犹如一枝招展摇曳的花,热烈得触目惊心。郁宁向前走了两步,那风愈大,水雾化作了片片飞雪,几乎是呈现圆形在郁宁的身边环绕着。
深潭上被瀑布击打得波澜迭起,似乎在回应郁宁一样。
在郁宁眼中此地水潭的气场异常浓厚。那玉龙瀑飞射而下,有道是:‘凌空乱溅沫,疑是玉龙飞。抛来珠落落,舞处雪霏霏1’。无数水雾被风所带起,扬飞于天地之间,可谓算得上是风生水起,这气场在这深潭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而这深潭便是暴风的中心。而暴风,则是这周围天地之间的气所化,自然滋养着深潭周围的一切生物。
郁宁后退了一步,他周围那些几乎快要将他变成一个暴风眼的风雪便散去了。
有什么在深潭里掌控这一切。
芙蓉在下方喊道:“少爷,不可冒险!速速下来。”
郁宁仿若未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和谁在对话一般:“怎么,你觉得我不敢进来?”
郁宁此刻已经站在了岩石的最边缘的地方,玉龙瀑与他只剩两臂的距离,水声震耳,郁宁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水柱如携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垂落,郁宁不自觉地前倾着,这套瀑布几乎要把郁宁给吸进去一般。
芙蓉看见郁宁的姿势已然满脸惨白,却又碍于郁宁的命令,正在挣扎是否违背命令要上前。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以玉龙瀑的高度和水量,就算是他们被卷进去也是瞬间会被玉龙瀑给击打成肉泥,更别说从未习武的郁宁了。
郁宁看着那玉龙瀑:“还想激我?”
“少爷在和谁说话?!”芙蓉不寒而栗。
郁宁闭上了眼睛,脸上笑容依旧,甚至还带着一些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如同闲庭信步般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只要那方向不是靠近玉龙瀑的方向,芙蓉和众侍卫们都觉得可以接受,只见郁宁沿着岩石的边缘走着,脚步轻松惬意,一直走到了岩石的另一侧,停在了边缘。
他若再往外一步,便要跌落深潭!郁宁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
刹那间,风云骤起!狂风卷起了郁宁的披风和长袖,郁宁抬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顿时那件猩红底子的披风便被狂风卷出了极远的距离。芙蓉脚尖一点,跟着披风猩红的底子,化作了一道青影,将披风给抢了回来。
而郁宁此时动了!他向前夸了一步,芙蓉一回头便看见了郁宁这样的动作,她近乎心神具丧得往回扑,企图在郁宁落入深潭之前就将郁宁拽住。而郁宁那一步迈出,却像是跨在了平底上一般,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平淡的、闲庭信步般的、从容的凌空而立,一步步的走到了水潭的中心。
此时他距离玉龙瀑只有一臂之遥了。
郁宁睁开了双眼,似有一道神光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令人不敢直视。
“你看,我到了。”郁宁笑说:“……你怕不怕?”
话音未落,郁宁出手如电,一臂抬起就直直的插-入了玉龙瀑之中!那玉龙瀑之威与他似乎只是一道普通的水流罢了,郁宁瘦弱的手臂在这等天地之威中平举得稳稳的,丝毫不见任何颤抖。他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手臂轻轻旋转了一下,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眉目之间笑意愈深:“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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