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淳于陵。
她记得小时候家族中有孩子不听话,长辈会用讲匈奴人的故事。在长辈的叙述中,匈奴人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茹毛饮血,生吃小孩,无比残忍。
即便她如今早已知道匈奴人外表与汉人无异,依然不敢相信匈奴贵族会写汉字读汉人典籍。
见两名女子神情惊讶,金日磾解释道:“匈奴帝国内存在数以百计的小部落,每个部落的风俗都各有不同,有些部落确实如汉人的想象那般野蛮可怕,但也有些部落与汉人相差无几。例如我父亲的休屠王部落中大部分人是秦末驻守边防的秦军后代,所以休屠王部落的人不论语言、习俗都与你们汉人非常接近。”
“原来如此,是我们太过孤陋寡闻。”
淳于陵和公孙如君一起向金日磾道歉。
金日磾笑道:“汉人对匈奴有无数误解,匈奴对汉人何尝不是误会重重?”
“西域对汉人也同样充满了误会,”公孙贺道,“他们以为汉人个个穿宽大的锦缎衣服住装饰着黄金的屋舍,还认为汉人的土地上居住着真正的神灵,因为有神灵庇护,所以汉人的土地格外肥沃,出产美味佳肴,汉人的战士无比骁勇,杀匈奴人就像杀鸡一样轻松……”
“这……”
两女听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误解,是神话!
但作为汉人,她们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些神话是现实!
……
……
刘故率领匈奴使团风尘仆仆进入汉帝国境内,立刻有等候许久的汉帝国边境郡守上前迎接,并为他们准备丰富的食物。
之后,在汉帝国官员的接力款待下,刘故为首的匈奴使团百余人沿被称为直道的宽敞笔直的道路穿越正处于秋收的忙碌中的大汉国土,辗转数日,抵达巍峨雄伟的长安城。
高耸的长安城门下,以公孙贺、金日磾为首的负责使团接待工作的汉帝国官员们盛装以待:“左谷蠡王远道而来,我等不胜惶恐。”
“不敢!不敢!”
刘故努力挤出笑容。
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既看到繁华的城市,也看到丰收的田野和在田地中忙碌的汉人们,还有无数骠壮的战马和训练有素的军士。汉帝国确如汉人书籍所言是个伟大的国家,拥有匈奴帝国无法想象的庞大财富,并且,如今的它无比强大,即便冒顿大单于重生也无法与汉皇帝争锋。
臣服汉帝国是匈奴当下唯一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点,刘故心中更多了几分苦涩,挤着勉强的笑容,走进汉帝国的首都。
另一边——
长安的百姓们虽然知道如今的匈奴帝国是拔了牙齿的老虎,匈奴大单于甚至主动去朔方城与大汉皇帝陛下会面,但站在道路两旁,看着匈奴大单于派出以左谷蠡王为使者的高规格使团走进长安向皇帝陛下递送国书,百姓心中难免再次升起荣耀与骄傲。
尤其是少年时曾亲眼目睹大汉公主奉孝景皇帝命令带着浩浩荡荡的陪嫁队伍前往匈奴和亲的某个老人。
看着匈奴使团经过身前,老人竟忍不住老泪纵横,跪地哭泣:“高祖皇帝,您看到了吗!匈奴如今要向我们大汉俯首称臣了!”
闻言,不少人都流下眼泪。
尤其是家中有先人在长达百年的汉匈对峙中失去生命或是被匈奴掠走从此音讯全无的。
长安百姓的悲戚感慨传入匈奴人耳中,引起以刘故为首的使团中的匈奴贵族们的不悦,但他们不敢向负责接待他们的汉人官员表露不悦,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草原霸主早已不复当年。
金日磾对此不做任何表示。
反倒是公孙贺担心长安百姓的话语让刘故等人不安,主动放慢速度,与刘故并行,安慰道:“左谷蠡王不必介怀,这里是长安,长安人受过教化懂得礼仪待客,绝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
“……”
这话什么意思!
是不是说如果这里不是长安,汉人们会直接冲我们扔石头?
刘故不安地想着,努力维持笑容。
公孙贺笑呵呵地带领刘故等人招摇过市,抵达为此次接待添了大量华贵装饰的住所,指着巡逻的三百精兵道:“有他们的保护,左谷蠡王只管放心居住,绝不会有人闯入骚扰。”
“呵!呵呵!”
刘故笑得很僵硬。
虽然公孙贺满脸真诚笑容,但在刘故眼中,公孙贺的笑容充满虚伪,而汉人派来的三百精兵更是名为守护宅院防止外人骚扰其实监视他们、不许他们贸然离开宅院在长安城中乱走!
刘故于是向金日磾攀谈:“当年的事情是一场误会,伊稚邪大单于绝没有对休屠王和浑邪王不满,更没有问罪他们的意思。”
“不论当年的事是否是误会都已经发生,母亲和我们兄弟也已经习惯了汉帝国的生活。”
面对刘故的示好,金日磾表现淡漠。
刘故不死心,暗示道:“你如今既是休屠王部落的王又是汉皇帝陛下的心腹,前途非常人可想——”
“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