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种可能的唯一要求是尽可能晚发生,至少在他死后发生。
小苏林这边——
他本是和安息帝国分庭抗礼的塞部首领的长子,因为首领父亲败给密特里达提二世才不得不和家族一起接受安息皇帝的招降,成为安息帝国境内地位仅次于皇家的大贵族。
因为安息皇家赋予家族的种种特权,他对安息皇家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和忠诚,但如果皇家走向不可逆转的崩解,他和他的家族也不介意趁着皇家崩解的机会为自己的家族获取更多的实际的利益。
所以,当皇太孙下定决心和汉帝国合作通过出卖身毒换取帝国东面国境的长期和平与丝绸之路的稳定、巨额的利益后,意识到自己会成为这一决定的受益者的小苏林没有继续劝诫皇太孙。
——本质上,他并不在乎安息帝国的兴衰,他只在乎自己的家族和塞部在安息的利益。
……
……
呴犁湖伤得很重。
即便汉皇帝得知此事特意派来多名太医为他诊治、右贤王部的祭司们日夜不停地为呴犁湖驱邪祷告,被詹师庐刺出的伤口始终无法愈合,不断地溃烂、发紫、发黑、流出脓水。
前匈奴右贤王最终死在了暮春。
霍去病命右贤王部的人按匈奴习俗将他葬在受降城附近的一处高地,陪葬品比照汉帝国列侯标准,几乎全是金银、玉石、琉璃、丝绸、漆器。
这是一场无比隆重的葬礼。
每个目睹葬礼队伍的匈奴人都能感受到汉皇帝陛下对主动投降大汉的前匈奴右贤王的重视,以及没能保住前匈奴右贤王性命的惋惜。
以上一切都被探子带到了匈奴王庭。
詹师庐得知此事,先是大喜,紧接着露出不安神情:“呴犁湖真是死于刺伤不治吗?”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刘故谨慎回答。
詹师庐摇头:“我虽然当众刺伤呴犁湖,但以他的强壮,怎么可能……我明白了!汉皇帝真是狠毒!竟然用借刀杀人的手段!可笑我中了他的算计还不能为自己的辩解!甚至……甚至……”
“大单于认为是汉皇帝利用刺伤杀死了呴犁湖?”
“不错。”
詹师庐面色冷若冰霜:“刺伤是呴犁湖死亡的直接原因,但汉皇帝明显也没闲着……以他的狡诈,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送呴犁湖去死……呴犁湖以为他得到了汉皇帝的庇护就能活下去,结果却更加悲惨……”
“汉皇帝为什么这么做?”
刘故打断詹师庐的自言自语。
“因为——”
詹师庐咬牙:“他有没有这样做并不重要!但我们必须让王庭所有人相信真正杀了呴犁湖的事汉皇帝!阻止他们生出投靠汉帝国的念头!”
“原来——”
“你是个好老师,而我是个聪明的学生。”
詹师庐看了眼刘故:“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小算计,左贤王。”
“大单于——”
“呴犁湖说过,你是个不可信的狡诈家伙。”
“你相信他的话?他恨我比恨你更多。”
刘故意识到危机来临,试图为自己辩解。
詹师庐却说:“我当然知道他恨你胜过恨我,但我也知道他对你的评价没有一句错误。你确实是个狡诈自私的家伙。你对我好并非因为你爱我或是忠诚于我,而是因为你想通过对我好得到左贤王甚至更高的地位。”
“大单于,你……”
“我曾经想过杀你,但我最终放弃了。”
说到这里,詹师庐眼中闪过难得的脆弱与温情:“比起被骗,我更怕身边连愿意骗我的人都没有。”
“大单于,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对大单于……”
“不管你对我有多少真诚又有多少欺骗,只要你永远在我面前表现出忠诚和爱,我就相信你对我确实有无限的忠诚和爱。”
说完,詹师庐走出大帐:“记得,是汉皇帝杀了呴犁湖,不是我!”
“遵命!”
……
然而,詹师庐越是希望呴犁湖之死被归结为汉皇帝的嫁祸阴谋,王庭内部关于詹师庐杀死呴犁湖的传言就越甚嚣尘上。
部落小王们惶恐不安,担心自己和自己的部落成为儿单于的暴虐性情的下一个受害者。
尤其当他们得知连左贤王也被儿单于秘密斥责时。
“左贤王可是不止一次救了大单于性命!大单于居然会……”
“对付右贤王的大部分计谋也是左贤王提出的,他对大单于的恩情早已不是父亲胜过父亲,现在却……”
“左贤王可以说是王庭里最温柔最宽厚的人,如今——”
“据说是因为他反对大单于的苛刻滥杀,惹怒了大单于。”
“……我其实并不关心大单于为什么呵斥左贤王,我只是觉得如果连左贤王都无法……那我们……”
随着这些讨论,本就气氛紧张压抑的王庭更加人人自危了。
……
……
“所以说詹师庐还是太年轻。”
收到呴犁湖死讯的刘彻淡淡评价道。
闻言,内臣们无不屏气凝神,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