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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红柱顶端彩色雕刻华美,四周白纱轻扬,内室空荡,佛香袅袅。只是灼热的火焰破除了屋子装饰本身的清冷感,带起的热度摇晃着人的视野。
  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以至于沉重的博古架燃烧着轰然倒塌时,方宥丞被吓了一大跳。
  他心惊胆战地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明黄太子服,掌间皮肉光滑,养的极好,同时也显出少年时的稚嫩来。
  这里、这里是长乐宫!
  嗡的一下,一股血气涌上脑子,方宥丞眼前一黑,险些没被刹那间袭来的回忆给刺激到晕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当反应过来这是当年那座长乐宫时,方宥丞拔腿就往内室冲去。
  火焰凶狠啃噬着他的皮肤,落下的房子残骸成为一块又一块拦路石。他一脚踹开了通往内殿摇摇欲坠的门,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他立着。
  那身影显然是个女子,垂下的长发及腰,松松挽了个鬟,是未出阁女子常用的发饰。
  她转过身来,几乎是与方宥丞照镜子般一模一样的凤眼,眼中满是郁结,朝他伸出了手。指若葱白,不染丹寇,更没有一点伤痕。
  “丞儿。”段棠唇角上扬,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你也是个人间祸害。与其留下来害了别人,不如今日,你随母后一同离开吧?”
  这话当年他听了一遍,没想到而今又听了一遍。方宥丞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反驳、想许诺、想乞求、想倾述……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用尽全身气力,却只能发出一句心虚的怒吼:“你胡说!我没有!”
  段棠笑意吟吟看着他,像是为了证明所说的话。她侧了侧头,示意他看那边。
  方宥丞疑惑不满地看过去,那张雕工一流、用料罕见的床榻上,锁链密密麻麻把一道仰卧的红衣身影吞噬。
  方宥丞心神俱裂,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没有看到那被锁链锁住的人长什么模样,心下却立时有了答案。
  锁链像有意识般爬行,裹在那道颀长的身影上,恨不得把他困死在这座长乐宫里。
  “你瞧。”段棠的声音那么轻柔,在他身旁幽幽道,“我就说,你和你父皇一样。”
  “不!你胡说!”方宥丞向大床扑过去,试图把这些锁链恶狠狠地撕成碎片。
  就在他扑过去那一刻,房顶掉下一根烧红的木梁。
  头顶热浪滚滚,方宥丞却没有避开的意思。他执着地伸手,就像当年柏若风不顾烧伤伸出手拽住他一样,去拽住了那抹艳红衣角。
  木梁砸到了后背,把明黄太子服上边的龙纹灼穿。方宥丞闷哼一声,爬起来试图触碰沉睡不醒的人,抓住他的手晃着,力道极大,竭力喊道:“柏若风,你醒醒!柏若风!”
  床上的柏若风被他摇醒,终于睁开了眼,琉璃双眸冷冷淡淡,没有丝毫感情地看着他。
  “若风!”方宥丞的喜意还没涌现。
  面前的人开口道:“丞哥,我走了。”
  方宥丞一怔,眼前的人影化作星星点点。锁链再如何缠紧,却什么都留不下来。
  东宫内,趴伏在偌大书案上的人浑身一颤,竟险些从椅上摔下。
  边上悄悄打瞌睡的春福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扶住太子,“殿下小心!”
  这一扶,才发现太子内裳湿透,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面色苍白。
  “殿下?殿下是做噩梦了吧?”春福连忙给他后背顺气,示意伺候的其他人快把热水送来,“先喝点水压压惊。”
  方宥丞捂着跳动不止的心脏,被那光怪陆离、又意有所指的梦吓得半晌回不过神。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宥丞知晓他曾动过怎样的卑劣心思,也知晓这个梦分明是他给自己的警醒:他绝不会重蹈皇帝覆辙。
  喝了几口热水,缓过神来。方宥丞挪开手,才发现手臂下压着张还没处理的帖子。
  从见君山回来后,他把柏若风安置去偏殿休息,自己却心烦意乱睡不着,索性来处理积压的事务。
  离京城约莫一百公里的景县有盗匪占山为王,当地兵力不敌,景县又不靠近四镇将军的区域。官员拿他们完全没办法,上报到京城来处理。
  方宥丞打算从手下三大营中调一支去专门处理此事。
  然而曜国重文轻武已久,兵力积弱。他正忙着解决地方戍兵几乎是些老弱病残的问题,能用的、信得过的武官都派出去了。眼下没有可用的将领。
  在思考人选时,他竟就这样睡了过去,做了个难以忘怀的噩梦。方宥丞捏了捏酸痛的鼻梁,抬头见一片金辉亮堂堂地照进殿内,已是晨间。
  方宥丞清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柏若风呢?”
  他实在被那梦吓到了,现在要见着人才安心。
  春福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不该说,“柏公子他、他去御膳房了。”
  “御膳房?”方宥丞皱眉,“他去那做什么?”
  春福如实道:“柏公子醒来后,说是这几日见殿下劳累,心下实在不忍,要给殿下准备药膳补补身子,先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们抓了副补药,然后拎着往御膳房去了。”
  闻言,方宥丞笑了一声,转眼敛了笑,起身,面容凛冽,“别跟着,吾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