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不敢面对小鱼的盛怒,只能把被子扯过把自己结结实实地盖了起来。
她当然还是要去乾政殿的。
她是太后手里的一枚小小棋子,昨日等上半日是她对太后表明的态度,太后没有差人来叫停,就说明她老人家还是不满意的,她自然要继续表一表她的痴心不改,才好让她这位东家确信自己满脑风月,天真又好用。
午后时分,颜鸢便又出发了。
这一次她轻装简行,只带上了尘娘和小鱼,步行前往乾政殿。
彼时她的烧已经退了,全身上下还有一丝浮软,她慢慢悠悠走在宫道上,一路上遇上了不少宫女太监。他们见了她慌乱地卑躬屈膝,每一个都埋着头恭恭敬敬叫皇后娘娘,等真正擦肩而过之后,却又都聚在一起,一边好奇地回望,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鱼气得牙痒痒:“娘娘,我们折回去,重重罚他们!”
颜鸢摇摇头:“不用。”
“可是娘娘,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您是堂堂皇后,总不能被她们瞧扁了去……”
“扁就扁了,没关系。”
颜鸢笑了笑,拉过小鱼的手腕拽着她一路朝前,离开了这是非地。
彼时阳光正好,照得人温暖惬意。
颜鸢走到乾政殿门口时,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气息也微微有些喘。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殿门口的树下微微歇息了片刻,平复虚软急促的呼吸。自然的,她这副畏足不前的模样也被路过的宫人看在了眼里。
小鱼的眼圈又渐渐红了。
颜鸢只当是没看见,等呼吸彻底平复下来,才慢慢悠悠走向乾政殿的宫门前,片刻之后果然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娘娘请止步。”
侍卫还是昨日的那个侍卫,熟悉的脸,熟悉的态度,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颜鸢问:“陛下还是不见访客吗?”
侍卫道:“是,请娘娘恕罪。”
颜鸢并不意外,只是抬起头,轻声问侍卫:“那我能在门口等一会儿吗?”
侍卫一愣,沉默了良久才道:“娘娘请自便。”
颜鸢点点头,又退回了昨日的位置,眯着眼睛闭目养起了神。
侍卫的眉头紧锁,不露痕迹地喘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没能忍住,目光顺着颜鸢的裙摆慢慢飘到了她驻足的地方,久久没有挪开。
就在昨天夜里,关于这位新后的捕风捉影就已经传遍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传闻她是太后与皇帝博弈的彩头,虽顺利封了皇后却并不受皇帝待见,即便在乾政殿门口等得染了风寒,也不能挽回丁点圣心。
而现在,她正苍白着脸站在乾政殿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
她看起来很虚弱,比昨日见到时要苍白许多,就像是一片安静的随时会枯败凋零的落叶。
“大哥,她如果晕在那边,咱真的不管吗?”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气音,那是和他一同执勤的同袍。
论理值守期间是不许交谈的,但是此时情况特殊,他不得不破禁开了口。
侍卫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我去呈报圣上。”
虽然失了圣心,也终究是当朝皇后。
若是倒在这乾政殿门口,他们也是难逃其咎的。
事急从权。
侍卫狠了狠心,起身进到了乾政殿。他自然是见不到圣颜的,他只能将门口发生之事以及皇后形容憔悴的事实禀报给殿外的掌事太监,再由公公去禀报给皇帝定夺。
他在院落中等了许久,总算是等来了掌事太监的回报:
“圣上有命,关于那位,听之任之随之,不必再禀。”
……
侍卫楞楞听完,回过头,远远望向梧桐树下的那个单薄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那个既尊贵又可怜的女人,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始同情她了。
今日的她,即便拖着病体。
却似乎,依旧没有换得乾政殿里那位的一丝垂怜。
第15章 天漏
“圣上今日并无召见打算,外面风大,娘娘还是请回吧。”
梧桐树下,侍卫跪伏在颜鸢的身前,依旧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在她身前冷硬开口。
彼时颜鸢已经在阳光下晒得犯了困,她揉了揉眼睛,花了许久才理解了侍卫的话中意:
他是来赶人的。
颜鸢想了想,轻声问:“那圣上有没有说,明日是否能召见本宫呢?”
侍卫冷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他微微侧头避开了颜鸢专注的目光,艰涩道:“卑职位卑,不敢揣测圣意。”
那就是不见。
颜鸢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反正她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等到楚凌沉的召见,今日她已经在乾政殿的门口站了个把小时的桩,该丢的人该输的场面都已经差不多了,目的既已达到,她也无需多留。
“回去吧。”
颜鸢对着小鱼道,随后当着侍卫的面转了身,慢慢悠悠调转方向走了。
小鱼也未曾想到今日她放弃得那么轻而易举,愣了许久才匆匆忙忙跟上了颜鸢的脚步:“娘娘!”
今日就这么轻易……走了??
侍卫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需要费上一番口舌,如今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反倒让他有些诧异了,看着梧桐树下空荡荡的身影,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