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艰涩道:“陛下,臣妾要是被发现偷偷出塔,不好收拾啊……”
人在佛塔,梅园出事,本来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她被发现缺了席,反倒是变成确凿的证据。
可是楚凌沉依然没有出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颜鸢想了想,走到了窗边,拿起了那盏熄灭的灯烛,用炭炉的火点燃了它,然后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地靠近楚凌沉。
此时他的身体耷拉在座位上,他早已经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暗影,鼻尖上还有一点细碎的汗珠。
颜鸢:“……”
这狗东西竟然睡着了。
她当然是没有胆子叫醒他的。
颜鸢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学着楚凌沉倚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反正衣服还没干,时候也还早些,多留一会儿就多留一会儿吧。
横竖总不能真的再游回去吧。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累了。
船舱外水声潺潺,她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月亮西移。
颜鸢在朦朦胧胧间听见了一丝嘈杂的响动,彼时她还沉浸在黑甜的梦境之中,只觉得那嘈杂声就像是苍蝇,烦人得很。
“陛下,陛下——!”
太监慌乱的声音响起。
颜鸢忽然惊醒,才发现不知不觉船只已经靠岸了。
嘈杂正是从岸边传来的,此时天空刚刚破晓,晨曦的光芒洒平静的湖面上。岸边一片混乱,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上了船舱里,跪在外面疾呼。
“陛下!佛骨塔出事了!!”
“何事?”
船舱里,早已经转醒的楚凌沉冷道。
“塔内供、供奉的长明灯它……”太监的声音透着巨大的惶恐,哆哆嗦嗦传进船舱内,“……它熄灭了。”
“……”
“……”
*
变故发生得十分突然,就连楚凌沉的脸上都挂满了错愕的表情。
佛骨塔距离御花园的北侧,楚凌沉低沉着脸,跟着太监的步行前往。
颜鸢就跟在他的身后,越走心里越绝望。
佛骨塔的长明灯,是先帝继位之时点下的。先帝这皇帝之位来得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他本是并不受宠的皇子,靠着颜宙的一身战功,以及当时皇后母家的支持,才一路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继位之后,江南江北连年灾害,朝中便起了非议。于是先帝便假借了民间的巫蛊传道之术,从御庭山的龙脉深处引了地心之火,点燃了宫中这一盏长明灯。
在那之后果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关于先帝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的非议也就渐渐消弭。
这一盏长明灯已经燃了三十余年。
如今竟然灭了。
早不熄晚不熄,偏偏在当朝皇后梅园拜鬼之后,在蓝城白骨坑现世的时候熄灭,谁会相信只是巧合?
颜鸢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旁的太监见了小声安慰:“娘娘放心,昨夜的刺客已经抓住了,此处虽然有些黑,但还是极安全的。”
颜鸢一怔:“抓住了?”
太监道:“是,抓住了,娘娘只管放心,眼下佛骨塔已经是铁桶一只,固若金汤。”
颜鸢:“不,本宫不放心。”
抓没抓住刺客根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应该在铁桶里,而不是在铁桶外啊!
转眼间,佛骨塔出现在了颜鸢的面前,宝塔四周果然已经围绕着层层禁卫,就像太监说的那样,它已经成了一只固若金汤的铁桶。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寂静。
“拜见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万岁——”
佛骨塔前,浩浩荡荡的人群齐声高呼。
彼时恰逢日出,漫天的曦光落到了地面之上。颜鸢只看见面前层层叠叠的人头堆叠到了地上,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人群中有一个人并没有下跪。
那人衣着华贵身姿挺拔,她显然也看见了颜鸢。锐利的目光穿过晨雾,与她的目光相交,如同冰凌刺破湖面。
竟是孝慈太后。
有那么一瞬间,颜鸢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她在原地静止了片刻,才硬着头皮向前迈了两步,隔着人群向太后行礼:“臣妾……叩见太后娘娘金安。”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楚凌沉刚好落步到了她的身旁,在她的声音之后淡淡跟了一句:“儿臣见过母后。”
就好像……跟她很是熟络似的。
住口啊畜生!
这样很显得我们是一伙的啊!
颜鸢在心底哀嚎。
她暗戳戳地朝着边上挪动了一小步,又一小步,努力与不合格的东家划清界限,同时脑海中的思绪飞快地转动:
她在这佛骨塔里头三天三夜,除了送吃的好心小丫头,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过佛骨塔。
会是送斋饭的老和尚么?
可老和尚从来都只是出声通知放饭,他既不会进香堂也不会刻意等她回话。如果不是老和尚,会是什么人闯了佛骨塔,又会以什么理由呢?
可以肯定的是,逾矩之人的话不足信。
如果她一口咬定自己就在香堂之内,谁又能说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