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座小楼并非人人能进,那人的声音慌张,却也只是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儿,始终没敢跨入门槛半步。
颜鸢若有所思地望向小医徒。
小源应该是他的名字。
此刻他也听见了,他的神情焦急,脸上写满了为难,又不敢轻易地探头。
颜鸢道:“你去吧。”
叫小源的医徒越发纠结了,脚下却迟迟未动,很显然并不敢放任她一个人留在小楼。
颜鸢想了想道:“本宫点心送到,也不多留了。”
小源顿时如释重负,感激地笑起来:“多谢娘娘体谅!”
颜鸢点点头,跟着小源走出小楼。
那个聒噪的医徒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看见小源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险些忘了向颜鸢行礼,顿时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皇、皇后娘娘也在?小的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娘……”
颜鸢:“……”
小源已经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问他:“发生何事?”
聒噪医徒道:“是连、连翘出事了……”
连翘?
颜鸢只觉得这名字莫名有些耳熟,定神想了想才记起来,是那个往佛骨塔送吃食的憨憨的小姑娘,洛子裘的徒弟。
她陪着小源与聒噪医徒同行,堂而皇之地偷听了一路。
今日她来得时间十分凑巧,御医院里正副职两大掌事都不在,穆御医去了慈德宫,洛子裘则被楚凌沉召去了,又赶上御医院三月一次的宫人的会诊,偌大的一座御医院里便只有医徒当家。
不巧碰上碧熙宫里的人上门求药,没有经过御医的会诊却要擅自改动药方。
碧熙宫那位娘娘有多受宠,所有人都知道,往日里能通融的御医们都会通融,医徒们也有样学样,自然不会横生枝节。
可偏偏今日撞上了连翘。
洛子裘的医徒。
一个心智不算太过健全的小姑娘。
“你也知道连翘这丫头的脾气,她就跟碧熙宫来的朱雀姑娘吵起来了。”
“我们谁都劝不住,只能来找你。”
“走快些走快些,不然御药房要被朱雀姑娘给掀了……”
聒噪医徒说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路上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透彻。
颜鸢自然也是想看热闹的,便主动提出要为他们做主,于是在小源与聒噪医徒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跟随着他们到了御药房。
还未及进门,就听见一个尖细嚣张的声音:“这药是栩贵妃要取的!你区区一个医徒,谁给你的胆子从中阻挠?!”
颜鸢在门口停下脚步。
自打她入宫,还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尖锐嚣张的声音。
她示意医徒不要出声,她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御药房的大殿。
御药房里层层叠叠都是药柜,她隐身于一处屏风后面,远远地看见了那个气焰跋扈的人。
竟然只是一个宫女。
虽是宫女,看打扮确实要比普通宫女精巧得多,头上金银珠钗贵气,眉宇间的妆容也精致可人,如果不是此时她面目狰狞,恐怕比外头的官家小姐也不逊色上几分。
此时她火气未消,一双眼睛瞪得比猫儿还大:“我从前一直是这样取药的!”
御药房里万籁俱寂。
有一个软敷敷的声音迟钝地回答她:“师父说……没有医嘱……不许给药的。”
声音的主人正是连翘小姑娘,此时她已经满脸惊恐,却仍然死死挡着药柜站在药柜:“万一吃死了,就不好啦!”
宫女咬牙切齿:“我说了拿来外敷的,不是吃的。”
连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的……万一栩贵妃偷吃呢?”
宫女:“你!”
一个人想要吵赢心智不健全的人是极难的。
宫女气红了眼睛,转头向其他医徒:“御医院的人都死光了么?把一个傻子放出来?!”
医徒们面面相觑,干道:“连翘师妹是洛掌事的徒弟。”
宫女冷笑:“洛掌事徒弟又如何,还不是个傻子?”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冷道:“还是说你们认为栩贵妃罚跪佛塔,所以不配得到好药?也不配有个心智健全的相与,是不是这个意思?”
颜鸢:“……”
厉害啊,这强行拔的高度。
这宫女眼神形态话语一气呵成,显然是这一套拳法常常打,早已经了然于胸。
眼下已经不是少一味药材的问题了,而是御医院狗眼看人低,克扣妃嫔用药的原则问题。这事可大可小,御医院如今风雨飘零,可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颜鸢好奇问身后的医徒:“她是谁?”
寻常宫女都是挑选过性格的,不至于泼辣这样吧?
医徒小声道:“她是碧熙宫那位娘娘的近侍,据说是娘娘母亲家里的远房表亲。”
原来高低是个新贵亲戚啊。
颜鸢恍然大悟。
怪不得鼻孔都要朝天了。
“我们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御药房的医徒们已经快要被霸凌得哭出来了。
颜鸢的戏看得差不多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站到了宫女对面。
那宫女脸上怒气未消,看到颜鸢愣了许久,才慌慌张张地跪地行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奴婢失态,请皇后娘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