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触须。☆
  非石不敢停下马车。
  车厢内奇怪的声响,让他根本分不清楚,主子和鹿祝史,到底在做什么。
  “你让开……”
  “鹿祝史,让我袖手不理,可不是该有的事。”
  “……便是你……惹来的呃呜……”
  “只是一桩,还未确定的事。至少,让我将你扶好。”
  “唔呜……”
  “……”
  渐渐的,那细细碎语也低了下去。
  纵然非石耳聪,也听不仔细。
  待他将马车停在门外,车厢内已是寂静无声。他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公子,鹿祝史,已到鹿府了。”
  车帘猛被掀开,露出一张略带羞恼的面容。
  鹿安清板着脸下了马车,就算非石伸手要去扶,也被他下意识挥开。
  透过刚才的只言片语,非石清楚这是自家主子造的孽,就往后退了退。
  鹿安清踉踉跄跄在马车边站定,语气冰冷地说道:“公子这般悠闲,那也不着急着回去罢?”
  公西子羽:“若是鹿祝史有请,不敢不从。”
  端得是优雅从容。
  他的面相实在是好,可是一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鹿安清就会想起马车上的事情。
  “那就请公子随臣入内,”鹿安清硬邦邦地说道,“的确是有些事情,还未议透。”
  阿语听到门外的动静,赶过来将马车停好,又眼带警惕地看着新来的两人。
  “郎君,今日的事情,官府已经接手了。”阿语低声说道,“白大人……说,希望明日前来拜访。”
  “不见,明日我上值。”
  鹿安清道,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
  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薄红,那是刚才在马车上闹出来的痕迹,还未散去。
  可声音却有些冰冷,不像他往常的脾气。
  鹿安清走得慢,公西子羽坠在他身后,也走得慢。
  还听着,他在问阿语话。
  问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位白大人。
  阿语见郎君没拦着,就老老实实,将早些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公西子羽。
  公西子羽若有所思:“看来,鹿祝史和白彦的关系,不太好呀。”
  阿语有些紧张:“公子,郎君只不过是不喜应酬,谈不上好与不好。”
  公西子羽:“白彦是户部尚书的幺儿,老来得子,宝贝非常。以他的身份会出现在衙门,碰巧撞上这事儿,大抵是因为他有公差去办。”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纵然鹿安清心里带着气,也还是听得进去。
  “他的性情在诸多贵族子弟中算不上坏,甚至有些柔和。不过也是个清高的脾气,若非在意你家郎君,他不会这么失礼。”
  不然登门前来,总也得递个拜帖。
  鹿安清的身影在书房前停住,冷冷说道:“可不巧的是,公子猜错了。”
  他推开门,侧身看着公西子羽。
  “请吧。”
  …
  “敞开天窗说亮话,公子今日,此举为何?。”
  鹿安清甚至都没用上疑问的口吻。
  公西子羽真诚地摇头:“在下当真不知。”
  鹿安清一口血都快喷出来。
  不过,公西子羽紧接着说道:“父皇不喜史馆,让老师入宫,也是勉强。在我被废前后,于我身上,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还未等我与老师探讨,便无法联络。”
  鹿安清不客气地打断了公西子羽的话,“若公子当初无法联系上太史令,那如今又为何可以随意出入宫闱,进出史馆?”
  公西子羽如今的表现,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废除的太子,更像是随意洒脱的公子哥。
  公西子羽一笑,眼眸里仿佛洋溢浅浅的光泽:“鹿祝史说得不错,从前,的确是我不愿,而不是我不能。”
  鹿安清凝眉盯着公西子羽。
  他说的并非狂言,乃是事实。
  公西子羽,不是被囚禁的雏鸟,而是自愿入樊笼的大鹏。一旦大鹏不愿再被困在笼中,他想要离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鹿安清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所以,公子想说,当时存在的问题,便是引发一切的原因?”
  “今日我在史馆所言,并非虚言。”公西子羽的声音轻柔,缓缓道来,如似水的清流,“所谓触须,在我身上,的确有过片刻的显露。”
  他看向鹿安清,一双眸子清透。
  “就如同那日,鹿祝史在城南,面对那只灾祸一样。”
  怪异的触须从人的肉|体上恣意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了玄级灾祸!
  鹿安清:“……公子此前不是说,这是无形之物,只能靠人感知?”
  鹿安清看不到他的身上到底有没有意识蔓延的触须,只是依稀靠着感知,察觉到应当是有的。
  公西子羽抬手触碰了下自己的眼角,淡笑着说道:“这双眼,总是有点用处。”
  鹿安清:“那公子是承认,这接连两次戏弄我,是有意为之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公西子羽苦笑着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若我知道,或者可以控制,就不会来寻老师。”
  他朝着鹿安清示意,然后闭上了眼。
  鹿安清一下子知道他要尝试什么,下意识将身体往后靠,一下子撞上了椅背。
  ……什么都没有。
  这寂静屋舍内,只有闭着眼的公西子羽,和身形有些紧张的鹿安清。
  并不存在什么额外的怪异。
  片刻后,公西子羽睁开了眼。
  “方才我想要使用你说的那种能力,却没办法挑起一点点反应。”他道,“就如我也无法看到自己身上,到底是不是存在着那样的触须。
  “若非祝史接连两次都与我接触时有所……不便,不然,我也不会怀疑到自己。”
  话及此,公西子羽轻轻叹了口气。
  这话可信,却也不可信。
  公西子羽看着温润如水,可鹿安清和他几次接触下来,深感此人不可测。
  他要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只靠着宁皇后苟活,是不可能养出这样通身的气派。纵他再低调从事,可这数次来,但凡和公西子羽有所接触者,谁能真的将他无视?
  鹿安清叹了口气,又聊了些关于此事的猜测,总算勉强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刚想送客,便看到公西子羽主动辞行。
  鹿安清自无不可,起身送客。
  一路送到门外,早有马车等着,车夫是个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陌生面孔。
  马夫和非石行了礼,待公西子羽上了马车后,车帘忽而又被掀开,露出他的面容。
  “鹿祝史,那日我相赠的玉佩,最好还是带在身旁。”公西子羽敛眉,带着浅浅的忧愁,“说不得有用,也再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鹿安清欠身行了礼,马车这才缓缓离开。
  阿语站在鹿安清的身后,欲扶着他往里面走,却看到刚走了两步的鹿安清若有所思地回首,盯着远去的马车。
  阿语:“郎君,是这位羽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鹿安清:“……无事,回去罢。”
  方才公西子羽提起那枚玉佩的口吻,好似有些奇怪。
  …
  渐行渐远的马车上,非石正跪在角落里,深深地趴俯下去,语气略带一丝紧张颤抖:
  “主子,官家对您最近的行踪很上心,已经派人盯着。”
  “今日我拜访老师,求教祝史,有何不妥吗?”公西子羽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就让父皇盯着罢。”
  非石心稍安,又说了几件事,看着公西子羽闭目养神,就跪坐在角落里安静下去。
  这不算大,也算不得小的车厢空间里,非石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越来越拥挤。
  呼吸间,总有湿|漉漉的感觉。
  他下意识看了眼主子。
  公西子羽拄着侧脸,微合着眼。
  眉目隽永,甚是光风霁月,好似一副漂亮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