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突然被荀彧用力箍进怀中,受到挤压,微微有点疼,不适地动了一下,疑惑道:“文若?”
  “先前奉孝被药毒所伤,是彧的族人下手谋害?”荀彧减轻一点力道,把手覆在郭嘉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比郭嘉的大一圈,握笔的位置明显有一片薄茧,郭嘉手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点薄薄的茧子。
  郭嘉的唇边漾起一个极浅的笑,看上去有些邪气:“伯父危言耸听,吓唬你的,其实没那么严重,可能只是希望我辞官养病,离你远一点。”
  最初,郭嘉还以为是军医的医术不精,纯属误伤。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人把那军医以往开的药方子都收集起来,拿给左俭看,左俭判断出军医的医术还不错,就算谈不上妙手回春,也不应该犯那种低劣的错误。
  经过一番调查,线索很少,但都隐隐指向荀彧的族人。
  郭嘉和荀彧亲密无间,他的病不可能瞒得住,所以从一开始,他不准左俭说出的真相,他想要隐瞒的事,根本就不是病,而是某些丑陋的无法直视的人心。
  郭嘉鲜少心软,也不认同盲目的以德抱怨,有时候,退一步,也不一定是海阔天空。有些人,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忍让,就感激别人的宽容,反而会认为这个人好欺负,以后变本加厉。
  然而,这一回,郭嘉没有立即反击。恋人和亲人,难道要让荀彧做一道类似于“我和你妈同时落水”的选择题?想想都恶寒。
  荀彧面色微白,胸膛急剧起伏着:“告诉我,是谁这么下作!”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家族,他第一回 迫切希望拥有在荀家说一不二的权力。那样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郭嘉:“文若,这件事你别问,也别插手,那人就快要倒霉了。只不过,看在文若的面上,我会给他留一些余地。”
  荀彧没再追问,他暗暗下定决心,要争一争荀氏一族的族长之位。荀氏的下一任族长,如果不出意外,将在他和荀衍、荀谌之间诞生,荀衍、荀谌辅佐袁绍,而他辅佐曹操,只要曹操胜过袁绍,他就会成为族长,获得约束族人的权力。
  绝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用过晚餐,荀彧带着节礼,去了一趟辛府。他的长姐,也就是荀攸的姑姑,嫁给了辛氏的现任族长,既然到了阳翟,理应前去探望。
  荀彧每次去看望长姐,心情都有点复杂。长姐有个宝贝女儿,在辛家行十。辛十娘娇憨可爱,被几个堂兄捧在手心里疼爱。想要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辛十娘七岁那年,辛评在府上设宴,款待郭嘉。辛十娘总缠着郭嘉,她年纪小,谁也没在意。对友人的小妹,郭嘉也当妹妹一般善待。
  谁知道后来,传出郭嘉被韩六娘退亲的消息,辛十娘闹着要嫁给郭嘉。
  郭嘉只是阳翟郭旁枝的子弟,很难得到家族中人力和物力的支持,基本跟举孝廉无缘。他的名声也不能算好,如果在太平时节,最多在郡里当个从事官,仕途也就混到头了。
  辛家瞧不上这样的女婿,给辛十娘另寻了一门亲事,南阳韩氏的嫡系子弟韩肇。
  良辰吉日,韩肇前来纳采(婚姻六礼中的第一礼,男方请媒人携带礼物去女方家提亲),辛十娘不肯梳妆,侍女把玉佩系在她腰间的红罗带上,她发脾气,当场扯断红罗带,将玉佩摔了一个四分五裂。
  随后,刚巧赶上董卓之乱,定婚仪式被迫中断。更要命的是:韩肇的祖父被一个叫陈茂的豪强陷害,险些死在狱中。韩肇的父亲韩暨散尽家财,才把人救出来,但韩家也就此没落。韩肇的祖父受不了打击,回家就病逝了。
  韩暨结交侠客,成功刺杀陈茂,用陈茂的头颅祭拜亡父。
  韩家父子要守孝三年,辛十娘的定婚仪式,大约要一年后才能继续进行。
  荀彧的姐夫煮酒迎客,不多时,他姐姐领着外甥女从后堂出来。
  几年不见,辛十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非要引荀彧说一些关于郭嘉的趣事。荀彧松了一口气。然而,当辛十娘真的规规矩矩地行礼,眉目低垂,回后宅绣嫁衣的时候,荀彧又觉得心疼。
  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最终还是妥协,接受家族的安排。
  姐夫似乎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打听起郭嘉的近况,感慨万千。大族都爱惜名声,别说韩家只是没落,就是韩肇沿街乞讨,他也不能悔婚。
  荀彧这个当舅舅的,不希望外甥女嫁去韩家受苦,很想帮忙。但韩家父子为人颇有风骨,绝不肯平白受人恩惠。
  他思来想去,每年开春,都要举孝廉。韩暨见识过人,曾散财救父,又结交游侠儿为父报仇,非常符合孝子的标准。如果韩暨能成为名士,被举孝廉做官,辛十娘嫁给他的长子韩肇,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不过要为韩暨扬名,还需郭嘉相助。
  郭嘉听了辛十娘的事,愕然良久。有一次辛评开玩笑,说想把妹子嫁给他,变成一家人,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某人正回忆往昔风流岁月,脸上一痛,被荀彧捏了一下。
  郭嘉坏笑:“文若,给你说个事。以前在书院,你还没加冠取字的时候,公达(荀攸)让我和他一起喊你彧叔,佐治(辛毗)喊你小舅父,非要让我自降一辈,喊你彧彧叔。彧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