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母这才意识到,声声其实长大了。
  他不是当初那个初中生了。
  他现在甚至即将步入大学,而他们空缺的这四年,正是声声最重要的四年。
  锦母忽然冷静下来。
  她攥紧指尖,“声声为什么不肯回来?”
  “是因为小菘哥哥吗?”
  小崧就是夫妻俩流落在外的亲儿子,找回来后他们就给他改了姓,现在叫锦菘。
  又因为两人生日相同,锦母总想分个大小,心底还是偏心声声的,就让声声当弟弟,想着锦菘能护着他点。
  锦声摇摇头,抿着唇,半响才鼓起勇气,实话实说:“因为荣庄,他供我读书,我不可能走的。”
  荣庄这个名字,锦父锦母都很陌生。
  但是不难推断出,这人就是这四年来养着锦声的人。
  锦母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解决办法也很粗暴简单,“这有什么,他养你的钱我们给了,给双倍。”
  锦声还是不肯走。
  这下子锦母也没了办法,她总不能把锦菘赶出家门,让声声变回独生子。
  殊不知锦声其实根本没在乎这件事。
  锦母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反正现在人找到了,慢慢磨,总能把孩子带回家的。
  她于是不再执着劝解,反而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频繁问孩子这四年来的生活,企图拉近距离。
  可是问的越多,锦母越是心疼。
  她心疼的无以复加,觉得孩子这是过的什么穷苦日子啊,为什么声声讲这些时还能开开心心的?他都不觉得很苦吗?
  锦母更想把人带回家了。
  那个叫荣庄的根本照顾不好声声。
  吃完饭后,锦母执意送锦声回家。
  路上,锦母提到他们前几天就在这里蹲守,可是一直都没见到锦声人。
  锦声有些茫然,“之前也在等?”
  “对,一直等到晚上七点,连续三天都是这样。”锦母说,“可一直没等到你,所以我们才去你学校找你的,还是易朔那孩子指的路。”
  易朔?
  锦声懵懵懂懂,湿润的眼眸微愣,完全迷糊了,为什么又会牵扯到易朔?
  他攥着指尖,轻声问:“你们找到我,是因为……”
  “易家。”锦母倒也没瞒着,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就是这么巧合,她跟易家人认识,早年间关系还好得很,后来是因为离得太远了,这个年代通讯又不方便,所以才渐行渐远的。
  但是关系一直没变过,所以易母才管了这件事。
  话语间,司机将人送到餐铺外,锦母心中有所考量,并没有要进去坐客的意思。
  她准备单独找个时间把荣庄约出来。
  ……
  荣庄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声。
  今早他还迟疑,为什么今天这辆车没来了,没想到现在就来了,打破了荣庄的侥幸心理。
  起初荣庄像往常一样,没准备出去,照例守株待兔。
  直到,他疑似听到了家里小孩的声音。
  是声声在跟外面的什么人说再见。
  须臾间,一直紧绷在荣庄脑子里的那根弦,铮的一声就断了。
  他几乎毫不迟疑,立马就起身往外走,荣庄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拿钥匙准备开门的锦声,他握住锦声的手,漆黑的眼眸倏然抬起,刺向黑色汽车。
  汽车窗户开着,锦母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几乎是一瞬间,她接收到了那不算是好意的目光。
  她施施然看回去。
  ……
  “哥哥。”锦声被荣庄握住手腕,不由动了下,“我给你介绍下,外面那是……”
  “你的父母。”
  荣庄替他接上后半句话。
  锦声很快就明白,荣庄其实早就知道这事了。
  前几天荣庄反常的带他逛街,反常的一直关着店铺,反常的走后门送他上学,都是为了避开他们。
  避免他们和锦声见面。
  锦声有点茫然,有点困惑,他不明白荣庄这么做的目的,于是就说:“哥哥要跟他们说说话吗?”
  不要。
  荣庄在心底这么回答。
  但是面上,他没有接这句话。
  他只是垂下头,微微有些躬身,拽住锦声细白瘦削的手腕,宽阔的双肩足以将少年人整个笼罩住。
  荣庄用近乎是有些执拗、祈求的语气,开口道:“声声,我们不聊他们,求你了,好不好?”
  哪怕荣庄没明说,可他身上传来的浓烈情绪依旧传递给了锦声。
  锦声感到荣庄似乎很难过,他垂头,用空着的那只手牵住荣庄,然后握紧。
  少年抬头,水润的眼睛仿佛永远含着光,软软说:“好,不聊他们。”
  荣庄再也没看那辆黑车一眼,他牵着锦声进了屋,将门关的死死的。
  一整夜,两人都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第二天荣庄很早就醒了。
  他走到窗户边一看,不出意外看到了那辆黑车早早的停在了餐馆门口。
  他们是来接锦声离开的,荣庄很清楚。
  荣庄更清楚,锦声今天就要回家了,回北边,回一个没有他荣庄的地方。
  荣庄昨天甚至不敢跟他聊这件事,他害怕这些话从锦声嘴里说出来。
  与其听个明白,不如装糊涂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