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走到御花园里,却在影影绰绰的树丛中瞥见一个美人的身影。
  那人似乎是累了,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微风吹过,有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上,没有惊动他。
  很安静的画面,只能听到风动,叶动的声音,外界的嘈杂好像在这一瞬间销声匿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从容同他下棋的男子。
  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彻夜不休折磨了厉寅好几日的头疾在这一刻不药而愈了。
  第156章 残疾的小太监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安静,厉寅看得呼吸微滞,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甚至没有出声去吵醒他。
  唯一做的事情,竟然只是看着。
  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当一片凋零的花瓣擦过冬歉的眼睫落下来时,他似是被惊动了,揉了揉眼,缓缓掀开了眼帘。
  那是一双带着点沙金色的眼睛。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冬歉杵在原地,有点茫然地发了会呆。
  大概过了足足一分钟,他的视线缓缓聚焦,在看见厉寅的身影时,他似是惊到了,眼神瞬间清明,慌慌张张起身,低下头,有些紧张地对他行了个礼:“陛下,臣方才在等人,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察觉到陛下过来,还请....还请陛下恕罪。”
  厉寅站在原地看他。
  之前下棋的时候看他这么从容,原来这样猝不及防看见自己的时候也会被吓到。
  他就这么可怕么?
  厉寅淡淡道了声:“无妨。”
  冬歉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慌乱,支吾道:“陛下...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他不敢再多看厉寅一眼,收回目光正要离开,厉寅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他的语气稍稍带了点上位者的威严,冬歉顿在了原地,喉咙滚了滚,缓缓转过眼眸看向他。
  厉寅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你说你方才在等人,是在等谁?”
  冬歉的指尖颤了颤,头脑却迅速地冷静下来。
  这个人,果然身居高位多年,有着当权者的深沉心思。
  若是毫无准备的人,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一问,估计就会立刻慌了心神,露出马脚来。
  毕竟这个世界,想要勾结皇帝的人这么多,对于这些拙劣的借口,厉寅应当早已熟悉。
  更何况,这世间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偶遇的巧合,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意而为之。
  但是这些想要接近厉寅的人故意捏造借口的时候,应该不会想到厉寅真的会细问吧。
  好在冬歉经过了师兰渡的训练,对任何事情都准备的滴水不漏,面对厉寅的询问,冬歉略有些难堪地偏开目光,不敢直视他一般道:“回陛下,下官方才.....在等太子。”
  厉寅见看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就懂了。
  厉北沉对冬歉强取豪夺的那档子事他不是不知道,也难怪冬歉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神情会有些不自然。
  厉寅缓缓笑道:“太子是有些任性,难为你了。”
  不愧是一国之君,厉北沉的行为放在他那里就变成了轻飘飘的“有些任性”。
  不过也是,厉北沉做的那些事情在厉寅的眼里恐怕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们这些上位者,在上面已经待了太久了,所以每一条人命对他们而言都是小事。
  抄家灭口,更是他随随便便一句话。
  他不知道,就这么随便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原主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就算是现在也不敢想象,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原主不用背负这些深仇大恨,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大概会是被全家娇宠着长大的,懵懵懂懂的人吧。
  但是现在,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一步一步地将厉寅逼上死路,到时候,他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让他承受自己承受过的痛苦。
  虽然对于厉寅的话充满鄙夷,但是,冬歉自然是不能反驳他的话的,听到他对太子轻飘飘的评价,也只能苦涩一笑,轻声道:“陛下哪里话。”
  可就在这时,厉寅忽然开口道:“既然太子这么过分,不如朕今天就帮你支开他,今日你就陪陪朕,如何?”
  “支开?”,闻言,冬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微微闪动着几许亮光,“可是,陛下想怎么做?”
  厉寅思索了片刻,笑着眯了眯眼,温声道:“朕就将这次春狩的事情交给他处理,保管他能好好忙上几日。”
  他平日里不笑的时候便自带肃杀的气场,仿佛一个不痛快就会将你的头颅割下来。可他若是笑起来,眉眼里甚至会染上一股慈祥的温柔,语气像是长辈在哄着小辈。
  厉寅就是这样,心情不错的时候就能将人捧到天上去,此刻同他说话的时候,便也如同逗弄小孩子一般。
  只可惜,他深宫中的妃子并不懂这许多,见他对自己宠溺,便自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任由自己被他宠得无法无天,再被耐心耗尽的他轻飘飘地打入十八层地狱。
  上一秒还对你宠爱有加,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残忍暴戾的陌生人。
  厉北沉的母亲就是这么死的。
  这样阴晴不定的人,往往才最可怕,你不能信他说过的每一个承诺。
  不过,若他当真想对一个人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这是一个跟他拉进关系的好机会。
  是以,冬歉轻轻笑了笑,弯了弯眼眸,答道:“好啊。”
  .....
  御书房。
  厉寅搁下墨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当皇帝的人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尤其是厉寅,野心太大,害怕这个专政,又害怕那个人擅权,不敢给任何人太多权力,所以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处理。
  而这种发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只会让冬歉给他下的药尽快发作罢了。
  实际上也果然如此,厉寅才批了一会奏折,就开始不适地揉自己的眉心。
  冬歉陪在一旁,见机道:“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厉寅没有同他说太多,只是轻描淡写道:“有点晕。”
  皇帝的病情永远都是朝堂机密,但凡有太医说出去那都是死罪。
  因为朝野间不乏有野心的人,难保不会有人拿皇上的病情开刀。
  所以就算厉寅发作的时候痛得都快要死了,他也不会对冬歉提及太多。
  坐到他这个位置,就不会轻易地对任何人展现脆弱了。
  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冬歉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冬歉对他每一个不适的反应都了如指掌。
  他敛下眼帘,恭敬道:“臣对按硗之术一点心得,陛下或许是太累了,让臣帮陛下按一按,放松一下,或许会好受很多。”
  这些天来,多少太医都拿他的病症束手无策,厉寅也指望冬歉能起什么作用,但他待在自己身边,确实是轻松多了,他琢磨,或许这个冬掌刑还真有点办法。
  于是他道:“既然如此,你就试试吧。”
  冬歉闻言,便来到了他的身旁。
  冬歉看起来身子骨薄薄的,但是按摩的时候,手劲却是不小。
  说来也是,冬歉既然能做到掌刑千户的位置,实力绝不可能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在冬歉这样时轻时重的揉捏下,厉寅竟真不觉得痛了。
  他甚至开始眯眼享受起来。
  冬歉的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如同一株夜间盛放的幽兰一般,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浑身的血管好像都随之松弛了下来。
  头不痛了,厉寅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些?”
  他问,冬歉便答:“臣以前是内监出身,专门伺候人的,这些东西自然是懂得一些的。”
  厉寅笑了笑:“你在东厂一步登天,让你做这些的确是大材小用。”
  冬歉笑了笑:“做的事不分贵贱,能让陛下满意就好。”
  他的演技的确已经出神入化,明明心里恨不得让他现在就死,但是还是能忍着情绪,笑里藏刀的同他说这些话。
  厉寅掀开眼帘看向冬歉。
  冬歉站在那里,眉眼清绝,又带着淡淡的笑意,轮廓线条凌厉美艳,骨子里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冷寂。
  冬歉这个人,确实比他后宫中的所有妃子都好看,而且,非常明白怎么讨人欢心。
  难怪厉北沉想要他。
  厉北沉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倒也不错。
  他知晓厉北沉的性子,知道他若是对一个人不感兴趣,就绝对不会将人放在身边。
  冬歉显然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让他心血来潮的范围。
  有弱点是好事,毕竟现在自己是君,他是臣。
  或许,能用这个人来牵制他。
  系统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对冬歉兴奋道:【干得不错嘛,宿主,看起来厉寅挺喜欢你,给他下药真是一步好棋。】
  冬歉却道:【不,还不够。】
  系统:【什么还不够。】
  冬歉给他分析:【光靠厉寅现在对我的好感,他是绝对不会打算向厉北沉争抢我的,甚至,他还会利用厉北沉对我的兴趣来掌控他。】
  系统有些担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剧情岂不是完不成了。】
  【不急。】,冬歉缓缓道:【我们来日方长,不知道到时候是谁控制谁呢。】
  当厉寅意识到那生不如死的疼痛唯有靠近自己才能解决时,他就会明白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