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他。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过分吗?”
  他问我。
  “没什么可过分的地方,这很好,我是说,如果这样想能让你高兴,那你就这么想吧。”
  我回答他。
  他点了点头之后去上学,上学回来就在家里挖坑。
  我过去看,原来他是在教堂后院的土里种了花种子,可后来那里面长出了一颗白菜,也不知道是谁把种子给他的。
  他说给他种子的人说,一定会长出很漂亮的花,可惜不是。
  不过是大白菜也很好,因为可以拔出来洗一洗,再加水煮了吃掉,这样就不会饿了。
  最近的物资越来越少了,就好像,大家都快要死了。
  自顾不暇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过我也管不了别人的闲事了,我几乎不可能走出这个教堂,只能守在这里。
  我是个机器人,而且是一半的机器人,我曾经或许并不是机器人,但是因为一件事,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已经不记得那件事是什么了。
  因为那很久远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有时候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再往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伤心的事情就不会难过。至于高兴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就算只记得高兴的事情也会消耗我的能量。
  我已经没有很多钱去买新的电池了,就算是汽油也一样,我没那么多钱买,我也不能那么高兴。
  如果太高兴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我就会关机,要再重启,就更虚弱了。
  我的身体里有一颗能源核,这个东西能让我保持清醒,日复一日活下去。
  虽然人类并不认为我这种样子算是活着,机器人也不认为我这种样子算是活着,但是我觉得这种日子还可以过下去。
  因为我还没有死,或者也可以因为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孩。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
  我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学生。
  背着书包,书包是蓝色的。
  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笔袋,笔袋上有用线缝制的,红色的四瓣花,花蕊是圆形的,那不是新的,因为我没有钱给他买新的。
  所以那个东西从我这里交到他手上的时候,用线缝制的花,就已经有毛边了,摸起来有些扎手。
  不过那东西里面并没有针,所以不会伤害他,他又需要这东西,我就交给了他。
  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好像我睡了一觉,就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我到后院去看花,然后我才想起来这里并没有种花,我顺着记忆去看之前小孩种花的那个坑,那里面也没有白菜,什么都没有。
  只有土壤平淡,而且毫无差别的土壤。
  和从前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一样。
  我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困倦,我想要休息,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小孩儿好像去镇上领东西了,只是还没有回来,我要等他。
  我就在教堂的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在我撑不住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孩儿跑了进来,他不是小学生,已经是个中学生了。
  他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小孩有点像,但是恐怕我在变成现在这样之前就有些脸盲,现在也没有好转,我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有些相似。
  我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但因为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相似之处,我对他抱有了一定的善意。
  他看见我,正在自言自语,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往前走了两步对我说,很高兴见到我。
  就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想或许,我们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我从前没有见过他,所以他会这么对我说话,这很正常。
  我只是心里有点失望,就好像我希望他是我见过的某一个人,对我讲一讲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不会对我说那些东西的,而且如果我要问很多东西就要花费更多能量。
  我已经太困了,再问下去,会在问话的中途就睡着的,我不能那样做,我还要等人。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我要等的人是怎么个样子了,不过他会回来的。
  我这么想,就好像他曾经对我承诺过一样,我努力回忆他是否说过那样的话或者相似的话,但我不记得了,就好像他从没说过。
  或许是我记错了。
  就没什么影响,因为我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这个中学生并不讨厌我,对我说了开场白之后就有些沉默,往我身边走了两步,站在了我的椅子旁边,就好像他从前也站在这里。
  如果他从前就站在这里,那就奇怪了,因为我记得我的椅子旁边并没人。
  就算是虚假的雕塑也没有。
  他怎么习惯站在这里吗?
  我看了他一眼,他对我笑了笑。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物资更加紧缺,日子比从前更难过了,不过还有人活着,也有机器活着,我想日子总还能过下去的。
  我们都可以活着一直见到大家都平安的那一天,那一天不会很久的,只是我们还要等一等。
  你对机器人更感兴趣还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