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上朝回来了。”傅状元眼底一片青黑,很是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半夜挖了谁家祖坟。
最近,摄政王莫名以要陪伴天和帝为名,调早了上早朝的时间,又推迟了午朝的时间,大家有苦难言,只能一边赞着摄政王真是孝顺啊,一边腹诽好像谁还不知道你见天陪着戚小郡王去朝天宫似的!
以及,是的,大启就是这么神经病,别的朝代是几天一朝,而大启是一天三朝,按照餐食标准,早中晚的那么来。定下这等规矩的开国太祖,他简直不是人!
幸好,这种一日三朝的常朝也不是天天都有,每次与会的大人也不多,人数还不定。
傅里作为摄政王的心腹,大事小情都离不开他,所以他现在比摄政王看上去还惨。
“哦,那这摄政王是怪有病的。”戚一斐低头喝了口碗里的蟹丸鲜汤。他在外面一直坚持着食不言的讲究,但在自己家里,他却颇为喜欢在吃饭桌上聊天,联络感情,“那真是辛苦两位大人啦。”
戚老爷子正在用蟹八件剥大闸蟹,顾不上回话。他就喜欢这种自己动手剥壳的感觉。至于大早上吃这个寒不寒,并不在老爷子的考虑范围内。他家日后能不能再吃上螃蟹还不一定呢,他自然要趁着有条件的时候好好享受。人人都说他是个官迷,他确实是啊,他这么努力奋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全家一起享福吗?
至少很多年前,在戚望京穷的全家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他是根本不敢想有天他能吃澄阳湖的大闸蟹吃到腻的。
腻歪了也吃,就吃,什么贵吃什么!
傅里也正在吃早点,他吃的是最正常的——驴肉火烧。恩,就保定那个出了名的驴肉火烧。贵公子,哪怕是吃驴肉火烧,都能吃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仙气,举止优雅,即可入画,实则全情投入,护食的很。
见没人搭理自己,戚一斐深觉吃的怪没意思的,索性,他汤的喝完了,弹牙的蟹丸也吃掉啦,让人提着食盒,就直接起身,出门走人!
“你拿了什么?”傅里这才好像想起来自己长了一张嘴,追问了句。
“你的爱,送给我的爱!”戚一斐故意气傅里道。戚郡王可是很记仇的,竟然不和他说话,那他、一上午也不要和傅里说话了!
等戚一斐带着人颠颠走了,傅里这才反应过来,戚一斐这是要把驴肉火烧送给摄政王啊!
简直不敢想,摄政王打开食盒后的表情。
***
摄政王看到驴肉火烧的时候,其实表情还蛮正常的,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大概就是比在外面等待戚一斐的时候,还要更高兴那么一点点吧。
“吃了吗?”戚一斐最喜欢的就是吃,最关心人的方式也是吃。
“为了你,我还可以再多吃一点。”摄政王矜持道。虽然他很想说自己没吃,但比起一味的默默付出,他更想走妖艳贱货索取风。
“太好啦。”戚一斐把驴肉火烧一掰为二,其实他喝汤也已经顶住了,只能再吃小半个,“咱们一人一半,刚刚好。我和你说,这玩意好吃不好吃,一看驴肉,二看火烧。我们家的驴肉是我奶公先大火炖,后温火烧,小心伺候出来的,我拿的是最好的那一块切下来的肉。火烧外焦里嫩,酥软适口,刚出炉,不油腻,隔壁傅狸奴都要馋哭啦。”
“嗯,好吃。”闻罪都觉得自己心态不对,对戚一斐陷的太快,但又不想拔出。他估摸着,哪怕戚一斐把毒药喂到他嘴里,他大概都能甘之如饴,品出蜜来。
吃完没多久,朝天宫就也到了。
今天他们没再去习仪亭,而是换到了房间里。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下来,雍畿的秋天很短,仿佛一过了夏天,就可以准备入冬了。闻罪的身体虽在转好,但暂时还受不了冷。
屋内,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什么的家伙什儿,早已经准备妥当。
戚一斐与闻罪面对面,隔着一张小方桌,坐了下来。
“今天我们不上礼仪课了。”闻罪开头,便是这句。
戚一斐:“???”今天不能手把手教学了吗?不要啊!寿命倒计时了解一下,他还准备一鼓作气,冲到明年夏天呢。
“我们来讨论,谁最有可能是害死张珍的凶手!”之前上课,也只是为了拖延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戚一斐的礼仪很好,并没有什么需要再教的。
如今,闻罪终于找到了别的由头,当然,他也是真的觉得戚一斐大概会需要这个。
昨夜,在批改奏折之余,闻罪痛定思痛,还是觉得戚一斐这样不行,必须得让他发泄一下。戚一斐既然不想哭,那不妨做些快乐的事情。
什么是快乐的事情呢?
闻罪由己度人,觉得再没有比复仇,更快乐又能让人发泄的事情了。至少,闻罪在报复之后,就很快乐。
“阿宝是自杀的。”戚一斐反而不得不提醒闻罪,虽然他也很不想承认这件事。
“我知道你知道。”闻罪一句话,就把窗户打开了。
“啊,你果然是在给摄政王当特务头子!”戚一斐其实暗中也揣测过七皇子的身份,但受到确认性偏差的影响,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总会下意识的去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戚一斐对闻罪的认知,就这样朝着很奇怪的方向跑偏了。
锦衣卫对闻罪的惧怕,就被戚一斐自动合理化成了,闻罪是在搞情报工作的铁证。
戚一斐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的有道理。摄政王不喜欢用太监,东厂西厂没戏了,但总要有人制约锦衣卫,这个时候,不用自己兄弟,用谁呢?所以七皇子才可以如此张扬啊,让人人都敬畏他!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我已经和他们说了,”闻罪道,“如无大事,不会再对你进行监视。”
“不,你还是监视我吧!”在摄政王多疑的性格下,戚一斐反而挺喜欢被监视的,毕竟,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根本没在怕的。这样还能证明他和阿爷的清白,他们家真没反心。
也许当年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政治投资,但是,谁不会这么做呢?
天和帝明显不可能万古长青,戚家又风头太胜,想要自保,自然要给自己找好下家。只不过他们没押对宝,二皇子小时候看上去还行,谁能想到长大之后就脑残了呢。
“你是第一个求我监视你的。”闻罪在戚一斐面前,总忍不住笑,但监视是不可能监视的,这便是他对戚一斐的信任,他想尊重他,“总之,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破案?我猜,你应该挺想亲手,替你朋友手刃仇人的。”
“要!”简直再没有比七皇子更得戚一斐之心的了!
“那我们就先从几个重点怀疑目标开始?”闻罪拿出了准备好的种种暗卫信息。
“其实,”戚一斐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权利,我们不如先去找张吉聊聊。”
闻罪摇摇头:“你不知道……”
“我知道。”摄政王昨天没直接弄死张吉,已经是摄政王仁慈了,真没看出来,摄政王还有这样人性的一面,“但我还是觉得,也许我可以。”
撬开张吉的嘴,需要一个最关键的道具——张珍。
他们如今都在诏狱。
***
诏狱那边的刘希实刘大人,办事效率很高,戚一斐这回同闻罪再去,就已经能看到张珍手不释卷的拿着话本,读的津津有味了。
【来啦~】张珍骑在诏狱门口的石狮子身上,随意的朝着戚一斐挥了挥手,沉迷剧情,不可自拔。
【摄政王到底是谁?】戚一斐开门见山就是这一句,这回他终于没再忘记了。虽然说,他能感觉到不知道摄政王是谁,好像对他更有利。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想知道。这点是不强求的,不过若遇到机会,也不会放过。
【嗯?什么摄政王到底是谁?】张珍一愣,从书中抬头,奇怪的看了眼戚一斐旁边的闻罪,【不是他还能是谁?】
戚一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闻.还不知道自己掉马了.罪:怎么了?眼神这么奇怪。
戚一斐:没,就是感觉看到了神仙。
第24章 放弃努力的二十四天:
知道七皇子就是摄政王之后, 戚一斐有什么反应呢?
当然是该怎么样, 还怎么样啊。
“震惊”之类的情绪肯定有, 但戚一斐震惊的主要方向还是——长这么大, 他还是头回近距离接触到真。逆袭男主。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闻罪那一手牌,真不是没接触过的人,所能想象的到的烂。噢,不, 不对, 闻罪以前根本连上桌拿牌的机会都没有。
首先, 勤为径书斋就没有闻罪的份, 没自由发展成一个文盲,已是谢天谢地;其次,外家郑氏不够给力, 不仅如此, 为巴上身为皇后养子的大皇子,郑氏一族那是恨不能亲自再回踩十万脚;最后, 闻罪对外的名声是在糟糕, 按理来说, 他根本没有渠道结交到权臣……
更不用说,还有什么都人(宫人)的磋磨、因占着唯一嫡子的身份而惹来的杀身之祸,最恐怖的还是来自亲爹的恶意,天和帝对闻罪的态度, 已不是任由闻罪在皇后旧宫中自生自灭的放养, 那么简单, 而是既不想担了杀子之名,又暗搓搓的希望他早点死掉的默许。
只戚一斐遇到的,有关于闻罪濒死的险象,就至少不下两次。换言之,在戚一斐不知道的时候,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这也是戚一斐一直没有怀疑过,七皇子就是摄政王的原因之一。
闻罪过去真的是太惨了,戚一斐一度觉得,闻罪能坚持活着,就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了。
谁承想,都这样了,还能让闻罪找到机会,触底反弹。这……才是有了金手指,一路开挂后,该有的肆意人生啊!
但偏偏,闻罪并没有挂,他只有自己。
有挂的戚一斐,反倒是只能仰人鼻息,猥琐发育,但求一线活着的生机,可以说是很没有出息了。
也因此,对于闻罪,戚一斐除了佩服,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怪不得他阿爷要瞒着他,任由他和闻罪平辈相交呢。这就是一场豪赌啊。赌对了,自然是从此扶摇直上,康庄大道。赌输了,其实,戚家已经什么好输的,他们本就摄政王砧板上的鱼肉,最坏也不过如此,索性还不如放手一搏。
说真的,若一上来闻罪就亮明了身份,戚一斐大概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用如今这样的方式贴上去涨寿命。
目前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戚一斐“不知道”,他就可以继续“不要脸”!
至于戚一斐有没有被闻罪欺骗的感觉……
还真的,诡异的,没有。
一方面,戚一斐很清楚,这是他自己认错了,与人无尤,闻罪根本就没否认过他的身份。
另外一方面,大概是闻罪给戚一斐的感觉太好,哪怕明知道闻罪也有两幅面孔,但戚一斐还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闻罪特意安排中秋宴,明显就是打算要坦白的。这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眼瞅着就要到了。
戚一斐为涨寿命,那真是有点剑走偏锋、丧心病狂的,他甚至琢磨起了“推掉中秋宴,好继续假装不知道七皇子=摄政王这件事”的可行性。
暂时来说,也就是想想,因为不管怎么推脱,都会显得刻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两手准备,两套思路。
总之,趁着身份还没暴露,尽可能的多吸摄政王一点,总是没错的!
于是乎,本来还打算走在闻罪半步后面的戚一斐,直接大跨一步,穿过宽袖,就拉起了闻罪修长白皙的手,豁出去了!
闻罪面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乱了半分。不过,一旦握住了戚一斐主动伸来的手,他就不打算放开了!这可是戚一斐主动的!
来回摩挲,享受温凉,脑内一点点描绘出了柔夷的模样,吴盐胜雪,纤指破橙。
从未有一人,只微小的细节,就能令他如此心动,引他那么神往。
闻罪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改头换面,偷偷跟着宫里一个瞎眼的好心老嬷识字。老嬷懂的其实也不多,只死记硬背了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好给当年的娘娘们念书。她凭着印象,一个字一个字的教闻罪认,其中有一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老嬷的重点在于,襄王求而不得的神伤。她真信了闻罪就是个备受欺凌的小太监,告诫他虽生在富贵的皇城,却没有一样属于他,不要不平,不要妄想,做好本分,方能长命。
闻罪满脑子想的却是,神女“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的魂牵梦绕。
他始终无法理解,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惊心动魄,可以让人失去自我。
直至他少年时,远远站在背阴处,看到了前呼后拥的戚一斐。白齿青眉,绮纨之岁,只穿了一身极其简单的素衣,却无一处不美好。他从亭台楼阁的二层斜侧缓步走过,转身回望时,只一眼,便再难忘却。
阅江楼下重遇,记忆斑驳,昨日再现,在光与影的错位中,闻罪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于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幻里。
梦里有戚一斐,会和他说,会对他笑,会主动握住他的手。
他便没敢问,戚一斐为什么会如此突然又主动。生怕戚一斐脑回路清奇,与自己所想不同。但,能得片刻欢愉,也是好的。既然是做梦,便痛痛快快的大梦一场,唯愿此梦终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