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升早就弹跳起来,忙紧走几步,拱手行礼道:“哥哥。”
阿弦也站了起身,身不由己地跟着走了几步,蓦地醒悟便站在了原地。
桓彦范跟袁恕己也都起身见礼,崔晔从进门开始便面不改色,向着崔升跟阿弦略一点头,又拱手对袁恕己跟桓彦范回礼:“今日甚是巧合,不知众位也都在此。”
袁恕己道:“天官怎地也有闲心?”说话间情不自禁扫了赵雪瑞一眼,见她亭亭玉立站在崔晔身旁,像是一朵雪莲花,果然跟他很相衬。
此情此境,阿弦立在崔升跟桓彦范之间,先前吃下去的那口酒忽然在心头作祟起来,隐隐灼疼。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叔:现行
书记:现行+1
小桓:吃瓜群众进入看戏模式!
阿弦and小崔:我们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这里t。t
第234章 遣唐之使
且说袁恕己问罢, 崔晔还未回答, 赵雪瑞浅笑款款道:“容宝斋有一件《中秋帖》,说是王献之亲笔的,我本来想收了当作父亲的生日贺礼, 却自忖见识短浅,竟不认得真假, 只得有劳哥哥帮我去看了眼。”
袁恕己道:“哦?那可验明真假了?”
“是, ”赵雪瑞微笑道:“虽并不是王献之的亲笔,乃是后人临笔,却也是很难得的, 因此仍是收了。少卿可要一观?”
赵雪瑞身后站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长条锦盒, 里头必然就是那宝物了。
“不必,我是个粗人,对文墨上见识有限, ”袁恕己似笑非笑道:“到底是天官, 对这些高文雅墨了若指掌,整个长安只怕都无人能及。”
崔晔淡声道:“少卿过誉了, 不敢当。”
桓彦范忽然笑道:“怎么两位也来这楼里, 敢情是来吃饭的?”
赵雪瑞笑道:“是我要请大哥,毕竟帮了我这样大忙, 又是这个时辰了,没想到几位也正在。”
袁恕己道:“既然如此,请两位落座自安, 万万不要因为我们在此而打扰了。”
赵雪瑞目光依依,含笑柔声道:“少卿多虑了。”
袁恕己瞥她一眼,便又恍若无事地看向别处。
崔晔则道:“请。”自顾自迈步往内走开。
赵雪瑞看一眼阿弦,也跟着去了,身后跟随的众下人也都走开。
剩下他们四个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崔晔跟赵雪瑞入了前方的隔间,才各自落座。
崔升擦擦汗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哥哥。”
桓彦范笑道:“天官又不是老虎,怎么吓得脸色都变了?再说虎毒不食子,你是兄弟,何至于如此恭谨哩?”
崔升嘿嘿地笑。
袁恕己冷道:“他是养老虎的人,岂不是比老虎还可怕?”
桓彦范笑着低声:“咱们背后说人,倒要小心些,别如此张扬,若给天官听见,岂不难堪?”
袁恕己道:“又非说他的坏话,怕个什么?”
桓彦范见阿弦沉默不语,便道:“你又怎么了?这脸色倒也跟崔二哥有些相似。”
阿弦讷然,忽地问道:“《中秋帖》又是什么?”
桓彦范笑道:“是一张行书字帖而已,不过三行,区区二十二个字罢了。”
阿弦目瞪口呆:“这也成?”
崔升忍不住笑说:“这是当然了,王献之乃是‘书圣’王羲之之子,同王羲之并称为‘二王’。正是读书之人心目中登峰造极的两人,但凡会写字的,都要先学二王,就如同读书人拜孔夫子一样,二王便似书法文墨界的孔夫子一般,所以你想想看,别说是二十二个字,就算是一个字也是如珠如宝价值千金,这般还极是抢手难得呢。”
阿弦看看自己的双手,啧啧叹道:“我当初怎么不去学写字呢?别说一字千金,就算一字一文,也能衣食无忧了吧?”
桓彦范大笑:“你怎么这点儿出息!一字一文?若要得家财万贯,手腕还要不要了。”
“别听小桓子的,”袁恕己对阿弦道:“这是个天赋相关,你又不是那一路人,何必自讨苦吃,何况你会的那些,别人还是边儿都摸不到呢。”
阿弦笑道:“有点道理,我心里好过多了。”
“什么有点道理,是大有道理。”袁恕己白了她一眼,“你要也去学什么《中秋帖》,什么‘难得的’,我还懒得理你呢。”
桓彦范听他口吻隐约泛酸,忍笑问:“怎么,莫非你瞧不起斯文人?”
袁恕己哼道:“我哪里敢?我虽不懂,也并不非议,只敬而远之罢了。”
桓彦范道:“你敬而远之的是书法,还是人?或者兼而有之?”
袁恕己道:“偏你话多。”夹起一块儿白肉,递到桓彦范嘴边儿,“赶紧堵住这嘴!”
崔升在旁看他们说笑,之前的“惊恐”才也逐渐散开。
阿弦回头看了一眼那隔间,并无动静,只有小二进出,想是在点菜吃了。
桓彦范吞下那肉又喝了口酒:“赵姑娘酷爱文墨倒也罢了,只是……她居然能请动天官为她鉴赏真假,倒是出人意料。”
桌上三个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崔升。
崔升会意,因低低解释道:“哥哥对于这些前辈高人的文墨也格外喜爱,若知道是书斋打着王献之的旗号,不管是不是赵姑娘相请,他一定都要去看一眼的。”
袁恕己道:“那么受人之托,吃人之饭,想必也是寻常的?”
崔升笑道:“这个倒是有点意外,不过我们家跟赵家向来关系不错,而且……”
崔升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那边儿隔间,手拢着嘴唇低低道:“之前家里曾请了几位姑娘到府中,听说是给哥哥择亲,据我所知,家里似乎很中意赵姑娘,毕竟……”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毕竟怎么样?”
“嘘,”崔升示意他们小声,又道:“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么?赵姑娘的相貌虽无可挑剔,但那股气质,倒是有些像是……”
袁恕己挑眉,桓彦范摸着下巴不语。
阿弦口干,抓起杯子就要再喝一口。
袁恕己忙拦住:“你那酒冷了,换一换。”
从她手中将杯子拿了过来,将残酒一饮而尽,又亲自从滚水里拿了银壶,给阿弦斟了半杯:“别喝太多。”
“唔。”阿弦慢慢地啜了口,先前喝的时候,还是甜香的,这会儿尝起来,却不知怎地喉头竟泛起一丝苦涩。
阿弦便笑说:“酒足饭饱,咱们还是走吧?”
话音刚落,崔升道:“好啊!”因崔晔在旁,毕竟令他有些无法安坐。
桓彦范跟袁恕己虽不觉如何,却也并不勉强他们,当即崔升起身向崔晔告退,桓彦范对阿弦道:“你怎么不去跟你阿叔说声儿?”
阿弦略一迟疑,道:“我就不用了。”
袁恕己道:“不用那些虚礼,毕竟又不是嫡亲的叔侄,再说……人家正相谈甚欢的,就不用去贸然打扰了,咱们去外头等吧。”
因此不由分说,拉着阿弦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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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腊月天气,但因近年关,长安城越发花团锦簇,张灯结彩,热闹喧嚣。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从早到晚,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来往,而平康坊跟崇仁坊正也是最为绚丽哄闹之地,灯火彻夜达旦。
空气中散发着爆竹跟吃食们交织的气息,是象征新年将至的一种特殊的令人心生喜悦跟期盼的味道。
因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时不时地会有不经意的擦撞发生,袁恕己跟桓彦范心有灵犀般一左一右在阿弦身旁,崔升则在前一步。
阿弦心中不时闪现方才在飞雪楼中的情形,虽知道赵雪瑞倾心于袁恕己,可是方才打量赵雪瑞跟崔晔站在一处,当真是……有种天作之合的感觉。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所到之处人人惊羡,也不怪他们两人才进酒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两人身上。
但是对阿弦来说,这两人站在一起散发的光芒太强烈了,甚至到达刺眼的地步。
这还不算完,尤其是听崔升说起崔府为崔晔择亲之说……就好像有许多小人儿手持弓箭在围攻她的心,如此感觉,十分讨厌。
袁恕己低头打量阿弦,他心里明白,在他不在长安这段日子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他意想不到,甚至超乎他想象的事,比如阿弦……就有些跟先前不同了。
除了崔升无心,桓彦范依旧笑嘻嘻地,袁恕己跟阿弦两个可谓各怀心事。
正穿过平康坊往外而行,忽地桓彦范道:“哟,有热闹可看了。”
崔升回头:“什么?”
袁恕己不由也随着抬头打量,但因面前人山人海,简直到处都是热闹,又往哪里去看?
只有阿弦一眼看见了桓彦范所指。
就在四人前方岔路口的右手侧,一座客栈之外,站着一个“奇装异服”之人,身上衣着同大唐百姓很不一样,却是同样的宽衫大袖,在他周围围着许多孩童,一个个拍手叫嚷,欢呼雀跃。
在桓彦范指点下,袁恕己总算也看见了此人,因说道:“这个……这个像是倭国的使者?”
崔升也道:“真的是他。”
桓彦范道:“你们都认得此人?”又对阿弦道:“小弦子定然不认识。”
从太宗贞观四年开始,倭国便派了使者来唐,学习大唐的文化,习俗,甚至法令制度,种种工艺技能等。
使团上下有数百人之众,除了倭国天皇所任命的使臣,水手舵师之外,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僧人,学生等,统称为遣唐使。
这一批在大唐的遣唐使,乃是自贞观以来的第七次使团,因倭国国内生变:当时的齐明女皇病逝,倭国群龙无首,又加上先前在白江口之战中倭国大败,所以这次的遣使来唐也跟之前的六次意义大不一样,表面是为了恭贺大唐平了高丽,实则是怕大唐会对倭国不利,故来示好。
阿弦毕竟是长安新客,倭人这种生物又且稀少(遣唐使人数虽多,但大唐也并非毫无警惕一股脑地允许他们所有进入长安城),能在长安城里随意活动的遣唐使人数并不算多,所以阿弦还是头一次见到。
阿弦摇了摇头,双眼一直都望着前方那名遣唐使。
只见他站在许多小童之中,双手原本揣在大袖之中,因见小童们叫嚷的厉害,便抽出手来,当空一拍。
“哇……”小孩子们发出惊叹之声,甚至连崔升跟桓彦范忍不住也惊呼了一声。
随着这遣唐使的动作,他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底忽然翩翩飞出了几只斑斓的彩翅蝴蝶,甚是绚丽热闹地挥动翅膀,在众人头顶上快活自在地飞舞。
这场景若是出现在夏日,自是无妨,可是出现在冰天雪地的腊月,又是在闹市之中,所有目睹之人不由地都为之惊叹,目眩神迷。
小孩子们大叫,有的跳起来想要去捉那蝴蝶,蝴蝶们却似有灵性般,灵活地高飞闪避。
忽然间,其中有一只最大最美的蝴蝶,翩然地从那遣唐使的头顶飞过,往回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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