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庚如今脸皮越来越厚,根本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脸红:“想看再问其琛要呗,这是我的了。”
周其琛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这可是孟陬画的绝版,整个永州府只此一本,有钱都买不到。”
孟陬是湖广有名的落第秀才,靠画春/宫图维持生计,如今也是小有名气。
“那就大恩不言谢了——”方长庚挑眉道。
几人难得相聚,边喝酒边谈天说地,直到客栈都要打烊了才各自回去。方长庚在夜色中往山上走,酒气熏然,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神智却清明无比。
他自己也不敢想,来到这个史上没有任何记载的朝代十七年,明天他竟然就要成亲了。往后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甚至过不了几年,就会像周其琛那样有自己的孩子,多么不可思议。
那徐清猗呢?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紧张地睡不着呢?
方长庚踏入山庄,如今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已经像第二个家,充满了亲切感,而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山庄中挂红结彩,婚房也布置了出来,要不是将婚事安排在这个地方,怎么也要再筹备两三个月才行。
不知不觉,方长庚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一个院落,隔着一道围墙,他站在原地久久伫立,望着倾泻在徐清猗那间屋子琉璃瓦上的月光手心一阵阵发热,忽然像是到了乡试出榜的前一天,他的心情也是这样忐忑不安,同时无比兴奋。
第二天,因婚礼本就是压着徐清猗的孝期办的,又兼时间紧张,并没有大张旗鼓。
不过因为有方沅君/周其琛/徐闻止以及徐家几个子弟在,婚礼中还是十分热闹的。
方长庚在酒桌上敬了不少酒,好不容易到了入洞房的时候,徐府来的几位女眷纷纷和盖着红盖头的徐清猗打趣。
“哟,咱们新郎官可真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吗,前年乡试的亚元,比咱们闻止还厉害呢。”
“……”
徐闻止他们跟着瞎起哄,像看猴子似的看着方长庚,一边大声吆喝:“新郎掀盖头了!快啊!我们要看新娘子!”
方长庚很想让他们闭上嘴,无奈说起来人家还是给他的婚礼助兴,只好忍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那团火红的窈窕身影上。
掀起盖头,徐清猗就红着脸低下头,方长庚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蝴蝶羽翼般一颤一颤的,像扫在他心上,竟然看呆眼,一时动弹不得。
“哟!是不是新娘子太美,新郎官都看傻了!”媒人在一旁喜气洋洋地打趣,又引发一阵大笑。
见徐清猗连耳根子都红了,方长庚心里已经把这帮人鞭笞了无数回,脸上却笑着讨饶:“各位嘴下留情,放我一马,过会儿喝酒给大家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徐闻止立即不依不饶接口。
徐清猗却看不过去了,没好气白他们一眼:“要喝你们自个儿喝去,他不喝。”
“这才第一天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啦~”
“就是,这就心疼夫君了,我们这些哥哥你还放不放在眼里!”
“……”
徐清猗懒得理他们,女眷们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小两口说悄悄话,帮着一起赶那帮纨绔子弟,不多时屋子就空了,只剩下方长庚和徐清猗独处一室。
第79章 洞房(下)
原来方长庚还嫌一群损友碍事,如今终于清净了, 可屋子里暧昧的气氛却顿时让人紧张起来。
方长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满腔热血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忍不住又细细去看徐清猗侧对着他的小脸。
明明是看惯了的鹅蛋脸白皮肤, 不过施了薄薄的脂粉,嘴唇擦了一点胭脂, 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看了一会儿, 才发现是眉毛的缘故。平日徐清猗不施粉黛,眉毛虽天生长得细且弯,但今日又仔细修过再描画成柳叶眉的样式,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新嫁娘娇美的风韵, 令人见了就再难移开目光。
方长庚一颗心怦怦直跳,徐清猗何尝不是如此?
今日她拜祭了亡母,虽对生她的娘亲没有任何印象, 但正是因此, 她便在心中描画出一个温柔大方, 知书达理的美人,若是她还在人世, 一定会在她耳边殷殷叮嘱,与她讨论嫁人以后要注意的事,甚至母女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但即便没有这些, 她心中也没什么遗憾的, 因为她还有爷爷, 有始终呵护怜惜她的人——如今是她的夫君了。
两人各自心思百转千回, 不知怎么的,就互相对上了眼,久久凝望,谁也没有避开。
耳边六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方长庚走过去为她除去华贵却显得沉重的凤冠,随意放到了洒满红枣花生等喜果的大红喜被上,低头就看到徐清猗雪白的颈侧浮上红晕,不禁心旌摇曳,语气也低沉下来:“你在这里等我,饿了就让蕊儿弄点东西填肚子,我敬完酒就回来。”
徐清猗忍不住抿着嘴笑,抬起眼看他,语气轻柔悦耳:“你去吧,少喝点儿。”
方长庚听她这么说,心都软了,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先别睡,一定要等我。”说完,自己也忍不住闷闷笑起来,嘴唇不小心碰到那小巧白嫩的耳珠,整个后背都开始发麻。
徐清猗咬唇嘤咛了一声,羞得发了脾气:“你!原来也是个没正形的!”
方长庚哈哈大笑,握住徐清猗的手,语气恢复了认真:“那我走了。”
徐清猗点点头,目送着方长庚踏出房间,等那扇门一合拢,就立即抬起一双柔荑捂住脸,想到方才被戏弄的样子又跺了跺脚,心情剧烈起伏,就差埋进被子把自己藏起来了。
方长庚去了大堂,虽然喜酒办得简单,但府城有头有脸的官绅都来了,大多对能娶到顾尚仁嫡女的方长庚好奇不已,还纷纷预祝他会试顺利,不敬酒说不过去。
方长庚心里叫苦,好在他酒量不错,那些人看在他是侯爷女婿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他,大多意思一下就罢手了。饶是这样,方长庚离开酒桌时脚步也已经微微虚浮,袁丰担心他天黑走错路,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走到喜房门口,随后才跟着刚从屋里出来的蕊儿离开了。
徐清猗这时已经换上了海棠色的薄衫坐在榻边,已经净了面,整个人只能用清水出芙蓉来形容,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令人沉醉的绵绵情意。
方长庚心中满满的,突然觉得人生圆满,前路也无比清晰起来。
脑海中想起白天给徐修和顾尚仁敬酒时他们对自己说的话,虽然带着一点警告的语气,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反感,相反,他十分感激他们能放心把徐清猗交给他,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更奇妙的是,他和徐清猗像是约定好似的,很快适应了他们如今的关系与相处方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方长庚的目光落到桌上,一个匏瓜被分成两半躺在上面,里面盛着合卺酒。
他端过来,在徐清猗身边坐下,然后把酒递给她,两人手臂交错,缓缓把酒喝下。
喝完酒,两人对视着,都觉得对方傻傻的,再次忍不住抽动着肩膀笑了起来,手里的卺瓢也落了地,磕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方长庚伸出手抬起徐清猗的脸,沉吟了片刻,才大大方方地问:“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