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陡然被抛了出去,乌发飞扬间,伸手将衣裳一拉,飞身踏上了楼梯,娇滴滴地一回头:“多谢了,果然你最好!”
她得意而笑,像只蝴蝶般,身姿轻盈地跃上了楼梯深处,黑暗中只传来她娇滴滴的声音:“姑奶奶不陪你们玩了!”
骆秋迟瞳孔骤缩,几步飞身追来,却到底晚了一步,他扭头看着还满脸通红的杭如雪,气不打一处来:“要你有什么用!”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吧!”将杭如雪的手一拉,骆秋迟不由分说地带他跃上楼梯,紧追而去。
月光白煞煞地照在第三层,美人身影一闪而过,冲着正中央一袭黑斗篷道:“鼠七,交给你了!”
说着自己径直飞掠上楼梯,骆秋迟与杭如雪追到此,眼睁睁看人上了佛塔更高层,想要再追去时,却被那一袭黑斗篷叫住了——
“欢迎来到第三层,我已久候多时。”
骆秋迟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声大骂道:“这他妈在玩闯关游戏吗?每层都设个守擂人,有完没完啊?”
他与杭如雪面向那身黑斗篷,那人披散着头发,一张脸下巴尖尖,皮肤极白,像是久未见阳光般,他缓缓勾起一个森冷的笑容,将自己的斗篷骤然打开——
“说是游戏也未错,你们便陪我这些徒子徒孙好好玩一玩吧!”
尖利的长笑间,那黑斗篷一打开,无数只小老鼠拔腿窜出,黑压压的一片,煞是骇人。
杭如雪一张脸瞬时白了,急退两步,眼中布满了恐惧,双唇都颤抖起来。
骆秋迟将他踉跄的身子一扶,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拔高了语调道:“杭冰块,不要跟我说你还怕老鼠?”
杭如雪望着那汹涌逼近的鼠群,又退了两步,强忍着恶心,颤抖着声音道:“不,不是怕老鼠,我是,我是……怕脏!”
骆秋迟倒吸了口气,上下打量着杭如雪,难以置信间,几乎想要开口骂娘了:“我说大将军,怕黑怕脏怕女人,你还怕什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将军的?怎么领兵作战的?”
“所以才要速战速决,杀伐果断,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胜利……别说了,它们来了!”
杭如雪一声怪叫,惨白着脸甩开了骆秋迟,自己银袍一拂,施展轻功,双脚在柱子上几个旋飞,借力跃上了房梁处,两只手紧紧抱住那根梁,吓得不敢沾上地面。
黑压压的一片老鼠群吱吱叫着,很快围住了骆秋迟,他看看房梁上的杭如雪,又看看地上的鼠小弟们,简直想要仰头长啸了:“有没有搞错?”
这叫什么事儿?
白衣飞起一脚,踢飞了眼前一片鼠崽子,骆秋迟恶狠狠道:“滚开!再过来爷爷把你们剥皮生吃了!”
杭如雪胃里一阵翻涌,望着底下黑压压的鼠群,正毛骨悚然间,那一袭黑斗篷的男人却吹了声口哨,指着房梁上的杭如雪,对鼠群冷冷道:“上面还有一个!”
那些老鼠竟然像成了精,听懂了他的指示般,分作了两批,剩下的围向骆秋迟,其余的一窝蜂都往房梁上蹿了。
“啊——”
杭如雪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吓得面无人色,骆秋迟在底下自顾不暇,只得抬头冲他气急败坏地一声吼道:“傻啊你,身上不带了火折子吗,快点烧了这些鼠崽子啊!”
杭如雪身子一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般,赶忙摸向怀中的火折子,使劲一吹!
火光蹭地一下亮起,他惨白着脸,瞅准了飞奔而来的一堆老鼠,颤巍巍地伸手往里头一扔,那些老鼠吱吱叫着,机敏万分,拔腿四散开去,火折子扑了个空,从半空坠落下去,火光戛然熄灭,连根老鼠毛都没烧到。
骆秋迟快要被杭如雪气吐血了,站在地上仰着脖子吼道:“杭大姑娘,我输了,我服你了!你把身上的火折子全部扔给我,快!”
几个火折子从房梁上飞了下来,骆秋迟白衣一掠,一怀抱接了个正着。
底下的老鼠们还在吱吱叫着,他烦不胜烦,狠狠抬起脚,转眼又踢飞了一大片。
手握那几个火折子,骆秋迟左右望望,见到残破的佛座前杵着一根石佛金杖,顿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另一头的房梁上,那些老鼠顺着柱子爬了上来,梁上的杭如雪也再支撑不住,腐臭的味道快令他快要呕吐出来,他抓着房梁避无可避,眼看那些黑黝黝的老鼠就要爬到他身上了,他惨白着脸,手一松,整个人从天而落。
骆秋迟正要去拿那根石佛金杖,忽觉头顶冷风飕飕,他抬首一看,杭如雪从天而降,满面惊恐,他猝不及防,只能伸出双臂去接,杭如雪尖叫着掉了下来,正叫他抱了个满怀!
“我日你奶奶的!”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骆秋迟抱着惊魂未定的杭如雪,咬牙切齿道:“你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吧,存心想害死老子对不对?”
杭如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挣脱骆秋迟下地时,却被骆秋迟顺手将身上的外袍一扒,杭如雪脸色大变:“你干嘛?”
“你人是指望不上了,衣服总得有点用处吧!”
骆秋迟扯起杭如雪的外袍,重重抖开,拿着火折子一吹,从衣角开始烧起,那衣服瞬间被点燃,骆秋迟拿着衣服飞掠至了佛座下,一把取过那根石佛金杖,手脚麻利地将衣服往那金杖上包去,打了个死结后,直接做成了一面“火旗子”,向外挥舞起来!
外袍熊熊燃烧着,杭如雪看呆了,骆秋迟却马不停蹄,白衣一甩,又飞扑进了老鼠堆里,举着那面“火旗子”就往里招呼,像是舞着一条火龙般,烧得那些老鼠吱吱惨叫,四处逃窜!
这下手里可有了个“法宝”,骆秋迟把“火旗子”甩得不亦乐乎,对着那群老鼠叫嚣道:“来呀,你们再来呀,老子直接把你们烤了吃!”
有了这面“护身旗”,骆秋迟周围像形成了一个“安全火圈”,没有老鼠敢再近身过来,杭如雪赶紧揪住骆秋迟的衣裳,紧跟在他身侧,不敢离开寸步。
哗啦啦不知烧了多少只老鼠,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那穿着黑斗篷的男人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吹起哨子,一声喝道:“回来!”
那些剩余的老鼠瞬间如潮水散开,朝他拔腿奔去,眨眼之间,一片黑压压的老鼠又钻进了他的黑斗篷中。
他似乎心疼无比,看了眼一地的老鼠焦尸,终是一跺脚,带着剩余的“子子孙孙”,直奔楼上。
骆秋迟喘着气,这才将“火旗子”往旁边随手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的,老子手都快挥断了,这佛杖真他娘的重!”
旁边的杭如雪也呼吸急促,胸膛起伏间,一只手还抓着骆秋迟的衣裳,额上满是冷汗。
他原本也想靠着骆秋迟滑坐在地,却望了眼惨不忍睹的地上,看着那一地的老鼠尸体,几欲作呕,怎么也下不了屁股。
骆秋迟抹了把汗珠,又腾地一下站起,重燃斗志:“走,继续追上去,今天就算把这座塔一层层都闯遍了,老子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找到阿隽!”
两人飞奔上楼,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想迎接第四层的“洪水猛兽”,却没有料到,第四层空荡荡的,寂寂无声,什么也没有。
又接连上了几层,均是如此,骆秋迟与杭如雪面面相觑,疑窦丛生,最后索性一口气上了塔顶,这一次,总算有动静了,还是一阵悠悠的琴声——
“原本只想请一位客人,却没想到来了两位,这破局时间也快了一半,二位不愧是当世俊杰,老夫此番大开眼界,甚感欣慰。”
他旁边的青铜炉中,插着一炷烟雾袅袅的檀香,刚好燃到了一半。
抚琴之人抬起头,面目清矍,乌发素衣,周身气质出尘。
骆秋迟不敢置信,惊声叫出:“鹿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命门
☆、第八十五章:命门
“这,这是怎么回事?鹿前辈,怎么会是你?”骆秋迟目光变幻不定,吃惊不已。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劫走阿隽的主使者会是何人,有何目的,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袭素袍。
但若是眼前这袭素袍,许多东西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何塔中这场伏击未带多少敌意,暗器上也未淬毒,塔中还忽然冒出这么多奇人异士,个个也都没有下杀手,反而带有一种试探的意味。
一切都是因为案前这抚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近二十年来风雨无阻,每年阮小眉生辰之际,都会携琴踏月而来,送上一朵地狱浮屠花的鹿三哥,鹿行云。
骆秋迟看着那道抚琴的身影,耳边骤然响起那一夜,在奉国公府,鹿行云临走前,对他说的话:“后生可畏,好好保护阿隽,日后如有难,可上破军楼来找我,报上我名号即可。”
说完掠窗而出,玄衣抱琴飞入月下,只声音渺渺传来:“破军楼,十三袖,名号第三,白鹿长琴,追命行云。”
这些话如今再度回荡在耳畔间,骆秋迟心头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正要开口时,那身玄衣却已抚完一曲,按住琴弦,抬首目视着他与杭如雪,悠悠道:
“一个将军,一个学生,将军很像将军,学生却很不像学生,倒像个江湖人,带着满身的悍匪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我这破军楼出去的。”
“小兄弟,我们第二次见面了。”鹿行云望着骆秋迟,意味深长地一笑:“第一次在奉国公府,你将我当作采花贼,足足追了我七个屋顶,我那时只知你身手灵巧,具体却也摸不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与托付,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
他定定望着骆秋迟,欣慰笑道:“眉娘果然没有看错人,将阿隽交给你,老夫也算放心了。”
三层闯关,不仅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还能禁住美色诱惑,更是对阿隽一心一意,性情中竟还意外地带着江湖人的潇洒不羁,豪气干云,这样一个骆秋迟,实在让鹿行云十分惊喜。
塔中,骆秋迟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前辈,你,你是想要考验我?”
“不仅仅是考验。”鹿行云摇摇头,目视着骆秋迟,笑意愈深:“最重要的目的,是在几天后的那场比武之中,助你一臂之力。”
他扬声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些人使用的都是扶桑的招数吗?忍术、影子幻术、驭兽术,都是扶桑流派的秘术,你一一领教后,心中多少有了些数吧?”
骆秋迟长睫微颤,内心愈发亮堂,点头道:“晚生明白了,前辈这样安排,是想让晚生做到知己知彼,在几天后的那场比试中更有胜算,是吗?”
他联想起今夜的一切,豁然开朗,层层诡异的佛塔埋伏中,原来俱是鹿行云的良苦用心。
鹿行云点点头,含笑道:“小兄弟既然能够看透,老夫也便索性挑明了,今夜除却这些外,老夫引你前来,其实还有一份最关键的大礼要送给你。”
“大礼?”骆秋迟颇为意外,他这回猜不到了,只觉鹿前辈行事果然神秘,这破军楼委实深不可测。
鹿行云笑而不答,只是徐徐站起身,冲身后道:“你们都出来吧。”
咔嚓一声,石壁上的暗门缓缓打开,一行人走入了灯下,个个眸含笑意,正是先前那娇艳的宫装美人,一袭黑斗篷的驭鼠师,以及最开始那些满身暗器的黑衣人。
他们站在鹿行云身后,装束各异,身上却俱散发出一样的气质,鹿行云抬起手,对骆秋迟与杭如雪道:“先向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们破军楼的兄弟姐妹,他们是从扶桑分堂赶过来的,此番为了骆兄弟比武一事,可谓是尽心尽力,不辞辛劳。”
“扶桑分堂?”骆秋迟还未开口,旁边的杭如雪已先一步问了出来,他跟着听了这么久,从一开始的云里雾里,到后面心里隐隐弄明白了今夜之局的原委,可“扶桑分堂”几个字还是让他出乎意料。
鹿行云唇角微扬,清矍的面容淡笑道:“小将军没有听错,的确是扶桑分堂,那是破军楼设立在扶桑的分部,堂主叫作乌岐山,你们或许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只要老夫一说出来,你们定然为之所动。”
他目视着面露异色的骆秋迟与杭如雪,一字一句道:“这位乌岐山分堂主,早在十年前就过世了,他在过世前,将自己毕生功力传给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份特殊,若没有这一身功力护体,恐怕早就死在了家族的明争暗斗中,这位乌岐山堂主,不仅生前守在那孩子身边,倾其所有地教他,死后更是为那孩子铺平道路,用毕生功力护住他弱小的生命,他就是……”
一番话还未说完,骆秋迟与杭如雪已激动不已,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他就是小天皇的那位师父!”
鹿行云重重道:“没错,破军楼的分堂主乌岐山,正是扶桑国千岚天君的师父。”
声音长长回荡在佛塔之中,骆秋迟与杭如雪震撼莫名,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鹿行云扭过头,看向杭如雪,清声道:“老夫知道小将军曾经查过这小天皇的师父,却一无所获,现在小将军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查不出了,因为小将军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这位至关重要的神秘师父根本就不是扶桑人,而是大梁人。”
杭如雪身子一颤,鹿行云已目视他接着道:“他之所以会投身进入扶桑皇室,全因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世上知道这些往事的,恐怕只有我们这些破军楼的人了……”
是怎样一段往事呢?起初创立破军楼的十多个兄弟姐妹都百思不得其解,邬岐山是这“十三袖”中的老大,当初领着弟弟妹妹们一手创了破军楼,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可就在十数年前,他忽然跑去了扶桑,放着总部的大当家不坐,跑到扶桑那建个分堂,当起了分堂主。
他为破军楼开拓了一片海上生意,让破军楼扎稳在了扶桑的土地上,后来发展壮大,竟还跟扶桑的皇室有了牵连。
中间几年破军楼越做越大,也收了许多扶桑当地的孤儿做门徒,抚养他们成人,无论到了何处,破军楼始终秉承着“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宗旨与初心。
慢慢下去,这股大梁远渡过去的势力,几乎压倒了扶桑当地的几大流派,这其中除却破军楼本身的实力外,还一直离不开扶桑皇室中,一股神秘力量的支持。
“十三袖”的兄弟姐妹们最开始也十分纳闷,不知道乌岐山是怎么搭上扶桑皇室这根线的,只当他本事通天,但后来,他们知道了。
因为那一年,扶桑皇室中一位小王子出世了,乌岐山激动莫名,留下封书信后,就直接离开了破军楼,投身入了扶桑皇室,一心一意当起了这位小王子的师父,倾尽毕生所学教他护他,让他在波诡云谲的皇室争斗中能安然无恙。
那信中写得十分隐晦,只说小王子的母亲德雅皇后,是他一位故人,人生须臾几十载,他能再与故人久别重逢,实在不想错过这份难能可贵的缘,他要去做那孩子的师父,守护在他与他的母亲身边。
信的结尾写得清楚而动情,乌岐山想来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他说前半生献给了破军楼,无怨无悔,后半生就让他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至死方休。
那德雅皇后嫁给当时的治良天皇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也不知缘由,那治良天皇十分宠爱德雅皇后,在子嗣问题上从未怪罪过她,反而替她堵住了诸多大臣的口,对她的宠爱十年如一日。
这样的盛宠之下,又迎来了一个孩子,治良天皇可想而知有多么欣喜若狂,当那位小王子一出生,他就立刻昭告天下,将小王子立为了自己的继承人,这一举动惹得皇室后庭中诸多侧妃的妒恨不满。
但治良天皇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德雅皇后是他最爱的女人,也是他的正室,他虽然还有其他的孩子,但都是侧妃所生,在他心里远远比不上德雅皇后所出的这个孩子,他的地位非比寻常,他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他有种近乎于“老来得子”的激动喜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