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苏谨言穿戴整齐,正要走,霍澜庭亲自登门,说是约好了一起看电影,进东园就上楼来了。
厅中的大镜前,苏谨言单手系着袖扣,一夜休息,已恢复了平时神色。
霍澜庭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径自走了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圃,直摇着头:“苏大哥,到了百花齐放的时候了,有时候你想一家做大,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谨言系好袖扣,从娟姐手里接过西服外套穿了身上:“你来接她看电影,还是来等我?”
霍澜庭头也不回,只有些许笑意:“当然是来赴电影之约。”
苏谨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百花开放,尚还有王,你才从医院起步,莫要贪心,小心翻船。”
说着转身下楼,人是从容,可脚步匆匆。
死撑着对他没有好处,霍澜庭从国外引进的药品已经打入各家医院,他在厅中坐了片刻,早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
徐迦宁还没有起床,红玉看见霍澜庭人到了,赶紧回房间叫她。
梦中很是惬意,徐迦宁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
红玉轻手轻脚推着她手臂,在她耳边直说着:“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霍少爷来了,人正在厅里等着您呢,快醒醒,醒醒……”
好像是她身边的太监小五,说什么谁来了谁来了的。
徐迦宁嗯了声,还闭着眼慵懒至极:“嗯?”
红玉连忙又凑近了些:“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在门口等您呢,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就在外面厅里等着您呢!”
啰里啰嗦,霍少霍多的,徐迦宁还未完全清醒,闭眼斥道:“不见!”
说着,还翻了个身,呼吸浅浅,似乎又睡着了。
红玉可不敢再叫,赶紧走出了房间,霍澜庭还在厅中椅上坐着,他不知哪里得了今日的报纸,正低头看报,一点不像等人的模样。
她咬着下唇走了过去,实在不敢大声说话:“霍少爷,我们小姐昨晚上有事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这会儿也叫不醒。您看,要不……”
她想说让他等会再来,可没胆量说出来。
霍澜庭报纸在指尖一抖,立即放了一边,站了起来:“好吧,虽然不大合适,我亲自去一趟吧。”
诶?
诶诶诶?
眼看着他真的往徐迦宁的房间走过去了,红玉连忙跟了上去:“霍少爷,这不好吧,这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来来回回,大步走了徐迦宁的房间门前,霍澜庭伸手敲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翻身,就当没听见。
徐迦宁抓了薄被蒙住自己。
当当当!
当当当!
再翻身,在被底捂住耳朵。
当当当……
实在忍无可忍,她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快步走了门前一把将房门打开了来!
她身穿宽松睡袍,露出雪白的胳膊和小腿,因为赤着脚,一眼瞥见就连脚趾头都莹润得很,上面都是红粉色装饰星点,可爱得很。霍澜庭轻咳一声,转过身去倚了墙边:“你不是好奇我姐姐的事?她今天上午没课,正好听说我约你,想见你,要不要去?”
一腔怒火顿时熄灭,徐迦宁将红玉拉了进来,咣当一下关上了房门。
“稍等,马上就好。”
第50章 贵妃的新鞋
房门一开,徐伽宁从房间当中走了出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件蓝色连衣裙,梳头洗脸,只不过没有太多时间上妆了,索性素着一张脸,光在唇上点了粉红,看着更软几分,娇俏可人。
霍澜庭站在落地窗前,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徐伽宁走过他身边,已然先往楼梯去了:“走吧。”
好像一直等着的人是她一样,转身跟上她的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不慌不忙,这般仪态和从前的小二宁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一经在心里闪现,立即被压了下去。
互相合作而已,霍澜庭一手轻抚心口,按住跳得稍快的心,不紧不慢走在徐伽宁身后,她连衣裙裙摆些微摆动,纤细白皙的小腿随着动作更大幅度出现在眼底,目光向上,腰肢纤细。
今日可未编结,她将长发高绾在脑后,荷叶翻领之上,露出了雪白的颈子,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得见发底那些细碎的茸发。
怎么办,那些茸发都似在叫嚣,好可爱。
徐伽宁今日走得急,随便穿了一双白色高跟鞋,跟有点高,走起路来不大舒服。刚开始穿高跟鞋都是这样的,她走路的时候尽量缩紧脚尖,下了楼来,一楼的客厅当中,苏夫人坐在沙发上面,正在喝茶。
这个女人,无时不刻不是优雅的。
即使是疯了,也是个优雅的疯子,她一手摩挲着茶碗,抬眼看见了徐伽宁,顿时笑了:“朋友来接你了?要出去玩么?”
苏夫人是时好时坏的,徐伽宁不能确定她是否记得自己,只是对着她笑了笑:“嗯,我和朋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正说着话呢,门前匆匆走进一人。
苏谨霖一手还拿着烟,进门时抬眼看见他们,环顾一周登时笑了。
他快步走了沙发前面,回身挨着苏夫人就靠坐了过来,抱着她一边手臂,弓着身体靠了她肩头上面:“妈妈诶,可怜可怜你侄儿吧,我要被他们烦死了,天天让我去见亲,你说她们要是都像妮儿这样好看,也就罢了,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不想结婚!”
说着他还死命蹭了蹭,然后叫了声妮儿,问她干什么去。
苏夫人好像对这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一手按在苏谨霖的脸上,给人推了起来,还回头看了眼徐伽宁:“我妮儿当然好看,她长大了以后比小时候还乖,还招人疼。”
徐伽宁才走到沙发后面,苏谨霖没个正经,可他回头瞥着她时,又颇有挑衅意味。
她知道,他这是看着苏夫人状态好,故意叫她妮儿,试探她们母女亲情。刚才苏夫人的那一眼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底,站在沙发背后,两手从后面揽住了苏夫人,徐伽宁一低头,在苏夫人脸上亲了一口:“妈,我先走了,朋友等着我呢!”
苏夫人回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也是一脸笑意:“去吧!”
徐伽宁站直了身体,瞥着苏谨霖。
他眼底笑意真是不怀好意,她开始相信了,那天救她,只是巧合。
可能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不是她,他也会出手……的吧。
这人笑脸实在碍眼,临要走过时候,徐伽宁手包从沙发上面扫过,到他眼前了,他偏头躲过,再回头时候,她已经走远了去,光能瞥着她背影。
出了门了,阳光已经暖了起来,徐伽宁快走了两步,扫去心头不快。
霍澜庭默默跟了她后面,一点动静都无,她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来,不想人就在身后,悄无声息的,一停下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站住了,她后退一步,才抚住心口:“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怎么一直在后面?”
霍澜庭目光复杂,走过她的身边:“你和苏谨霖关系很好?”
她什么时候和苏谨霖关系好了,徐伽宁当即皱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同苏谨霖关系很好的?”
人是头也不回:“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有心追上去,鞋面有点磨脚,徐伽宁停下来看看,脚面已经红了,这双新鞋,真不应该这么穿,可已经让人家等了一早上了,再回去换,实在有点不像话,只得忍一会儿了。
出了碧情园,二人上车,霍澜庭今日没叫司机,亲自开的车。
徐伽宁上车的时候特意坐了后面,在车上脱了鞋,总算缓解了下疼痛。
霍澜庭从前面车镜看见她低着头,不知她在干什么:“别低头,一会儿又晕车了。”
她深知晕车的难受,当即靠坐了后座上面,一坐下来了,许多疑问就浮上心头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见你姐姐?”
霍澜庭:“昨日你才问过,我正想问你,问她做什么?”
什么样的理由,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了,徐伽宁慢慢说道:“昨日我去学校那边打听了一下,遇见她了,她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听别人说了,说她是你霍家的人,是位好老师。我不仅是好奇,还想同她学习学习,能见她就更好了,我尊崇文化人,想充实自己呢。”
她真是知道上进了,再不是无脑的二宁了。
霍澜庭勾着唇角,并未多想:“从前你还见过她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后来我姐姐留学回来一直在外面工作,今年才搬回霍家,已经约了她,一会儿就能看见。”
原来是这样,徐伽宁连忙追问:“霍麒麟,这名字听起来跟一般人都不一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结婚了没有?”
街边黄包车连成一排,今日不知又有什么运1动,霍澜庭慢开车,从人群边上走过:“在她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夭折了,她出生的时辰火旺,因她生来哭声大,我爹特别喜欢她,抱了她说我这女儿的命定是极好的,给她取名霍麒麟,希望她能破所有厄运。她长大之后果然和一般女人不同,你见了她别被她带偏就好。”
什么样的人,怎么个不同的法,徐伽宁更是好奇:“她怎么和一般女人不同的?”
到了十字路口,转过车身了,霍澜庭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同学当中,多是国内外知名人士,回国之后,我爹也积极参与她的婚事,但是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依旧未婚,她说要为教育奉献。”
脑海当中,一下浮现了那天看见的身影,霍麒麟在徐凤举的肩上靠了一靠,虽然短暂,但她亲眼所见。按着时间上来说,这位霍小姐比徐凤举还大五岁,她留洋回来时候,她们还未来上海,所以她不婚一定是和徐凤举没有关系的。
可是,她哥哥也说过了,他这辈子不结婚。
徐伽宁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两家地位悬殊,霍麒麟海外留学,同学朋友多半是国内外知名人士,相比而言,她哥哥徐凤举不过是依靠着霍家,跟着霍澜庭身后的一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不知如何能有交集。
想了下,试探着问了下:“那,我哥哥认识霍小姐吗?”
霍澜庭顺着路边转进了旁边的停车区域,调转车头,稳稳将车停好了,这才下车帮她打开了后面车门。
“今年她去小学教书,我不放心来来去去,特意让你哥做了一段时间司机,他怎么能不认识,下车吧,到了。”
徐伽宁左右看了下,门前并没有什么餐厅,不过她还是下了车来:“这是哪里?”
霍澜庭的目光直落在她的鞋上面:“鞋不舒服,那就换一双。”
嗯?
徐伽宁顿时抬头,这才明白过来,前面有两家鞋店,看着门牌,都是老字号的。她脚面上的确快磨破了,之前脚踝处就伤过,为此感染了还打过针的。
只不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竟然这么细心。
跟上前去,她弯了眉。
霍澜庭带着她走进一家鞋店,洋伙计连忙迎上前来,一连串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他交流无障碍,也都是她听不懂的话。
片刻之后,霍澜庭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里面软椅上坐好。
他亲自蹲下身子来,脱下了她的鞋,脚面上已有一道红痕了,霍澜庭将这双鞋放置一边,很快,洋伙计拿了另外一双白皮鞋。
相比较而言,这双跟矮一点,鞋面更宽一点,霍澜庭伸手扶过徐伽宁的脚,亲自帮她穿上了。
他动作很轻,她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真是被人伺候惯了,这样反而更舒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