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鸿与向后一倒,楼着江玥躺到床上, 轻叹。
  做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每次都说对不起的话, 很奇怪。
  所以你就不对我道歉了?
  傅鸿与不说还好, 一说, 江玥就一个激灵,红着眼睛半坐起身, 质问傅鸿与。
  对诶,你真的一次对不起都没对我说过诶!
  每次你做错事, 说的都是我错了, 而不是对不起!
  小兔子斤斤计较的,抱着傅鸿与的手臂讨债。
  说对不起!
  傅鸿与装糊涂:我没说过吗?不对, 我应该是说过的吧。
  没说过!江玥信誓旦旦, 你唯一一次对我说对不起, 是因为爸爸的事情。在我的事情上, 你一次都没道过歉!
  快, 快和我说对不起!
  讨债无用,江玥开始用两只小手去掐傅鸿与的脖子,进一步威胁。
  这招他用了千百回了, 没一回对傅鸿与受用。傅鸿与只需轻轻一挡,就能将江玥的两只手臂都制住、紧紧圈在怀里。
  不说。傅鸿与理所当然,我都帮你解决张同学的事情了, 能不能抵一抵道歉?
  这还能抵的吗?兔兔瞪眼表示震惊。
  随后江玥反应过来:这样一抵消,他就不欠傅鸿与人情啦。于是他又开始用力推傅鸿与,不让臭混蛋上床。
  抵消就抵消吧,抵消了我就不欠你人情了你也别在床上睡觉!下去下去, 快点下去。
  傅鸿与抓到了可利用的信息,故意追问:什么意思?意思是如果还有其他人情的话,我就可以在床上睡了?
  那行,我再说一个:傅悦和张氏签了长达五年的合作合同。五年时间里,傅悦旗下所有酒店餐饮所用的玻璃制品,包括但不限于落地窗、装饰玻璃屏风等,都会交由张氏来负责。
  这、这关我什么事?
  江玥装傻,但还是忍不住做出惊讶状,追问。
  五年时间里,我们用的玻璃制品都由张氏负责吗?
  想想傅悦集团旗下有那么多酒店、餐饮、酒吧,对玻璃制品的需求量有那么大,五年合同签下来,张氏肯定赚钱赚到手软。
  我们也有其他合作的玻璃制作厂家,但份额最大的那块,给了张氏。傅鸿与悠悠地吹了声口哨,真好啊。五年时间里,张氏光靠傅悦的这份合约,就能衣食无忧。
  江玥眨巴眨巴眼睛,不敢想象其中涉及到的交易金额有多少。
  说起来张俊宇后来的态度变得那么好,会不会也跟这份合约有关啊?毕竟,傅鸿与可是张氏的大金主呢。
  傻了?傅鸿与捏捏江玥嫩滑的脸颊,这份合同签得够意思吧?看在我这么爽快的份上,我能不能回房间、回床上睡觉?
  再补充一下,原本只打算续三年合同,是我看在张氏的态度足够诚恳,才改了时间、直接签的五年;价格上,我还给张氏抬了抬,让他们多赚了不少单价。
  傅鸿与假惺惺长叹。
  哎,对方要不是我家小兔子的好朋友,我才不会这么大方地签五年。想想真是大出血啊,心好痛。
  江玥属实没想到这一茬,暗暗吐槽:又不是我要你这么做的
  傅鸿与:什么?
  哎呀,睡吧睡吧睡吧!暴躁兔兔傲娇翻身,背对着傅鸿与不情不愿,不让你睡我心里又过意不去!最讨厌你一言不合就往我头上扣高帽子啦明明都不是我要求的!
  傅鸿与看着枕在他手臂上,却是背对着他生气的小兔,哭笑不得地将另一只手半握成拳,用指骨去刮小家伙的纤细后背。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玥被弄得浑身一颤,向后一拍,打掉傅鸿与的手。
  别、乱、摸!
  不摸不摸。傅鸿与收回手,将话题拉回,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玥玥,你还相信我吗?
  江玥抱着被子趴着,爱答不理:什么相信不相信啊?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在我这里有信任可言吗?
  承诺的时候倒是大义凛然,会摆出说到做到的姿态。可实际上呢?你真的有去兑现承诺吗?
  他最讨厌、最恨的就是傅鸿与这点。
  说签承诺条例,其实根本没打算遵守。明知道他写的条例错漏百出,却不做一声,以傲慢地姿态将他掌控、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次的晚餐事件也是。
  江玥并不是不能理解傅鸿与的醋意大发和小心眼,但这本该是问一声就能说清的误会,傅鸿与却费尽心思地组织什么狗屁聚餐,特地把他和张俊宇邀到一块儿、将他们都放到了极度尴尬的场面上。
  越想越气,江玥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傅鸿与无奈道:玥玥,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
  他想问的是,如果现在有一个特别特别重大的危机出现在眼前他被卷入其中,傅家、乃至整个傅悦集团都被卷入其中。那,你相信我能处理完好、成功归来,还是?
  不是问这个,还能是问什么?江玥打断傅鸿与的话。
  问完他又自嘲一笑,冷哼。
  算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信任危机,原来不是啊。
  你一直都是这样。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的想法;从你三番五次不信守承诺的行为来看,你内心根本不在乎我对你是信任、还是不信任,对吧?
  傅鸿与沉默不说话。
  对吧?不对。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江玥的信任呢?当然在乎!
  但他也是不久之前才理清思绪,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这几天来,他一直思索着改变、思索着摆正位置。
  他的小宝贝说得对,他自始至终都在用傲慢的姿态俯瞰一切,全然没意识到相爱是平等、是尊重。
  不或许在上一次江玥大闹脾气要离家时,他就意识到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去做,在行为表达上毫无头绪。
  这次不一样了,他要改变要让江玥看到他的决心所在。
  可最最最不巧的是,时间很尴尬。他现在所处的境况,不容他表现出任何柔软、温润。陆陆续续铺垫了这么久的计划,不能因被一时的情感迷惑、而毁于一旦。
  毁了就毁了吧的意思是:断了就断了吧。
  不是指江玥和那位张姓同学,而是指他和江玥。
  现在越是绝情,江玥才会越恨自己。那样,计划才能顺利自然地进行。
  就是要拿捏好度,很难。
  一想到这里,傅鸿与的态度又变得强硬起来,用一贯的漠然语气,问。
  所以呢,你要怎样?
  从这熟悉的淡漠语气中,江玥听出来的不是你要怎样,而是你能拿我怎样?
  原本因为泪水倾泄、而消下去不少的火气,这会子又被傅鸿与一句不屑的话语、给激得再燃起来。
  怎样?江玥再坐起身,可笑地看傅鸿与,算了,我和你说不通的,还是祈求你能遵守最后的承诺吧。
  快点叫律师来重签我们之间的协议。这是我现在最想和你做的事,更是我对你仅存的唯一念想。
  你就这么急着要赎身走人?傅鸿与冷声,追踪易老狐狸的事呢?抓捕你邻班同学的事呢?这两件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想解决了?
  江玥被堵得一语塞,支支吾吾答:这、这跟重签协议之间又不冲突!
  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够五亿赎身。等我存够钱能解除婚约时,水鬼的事情应该早就解决了;至于易老狐狸
  江玥咬牙。
  感觉易老狐狸很难抓。这只能期盼你和易胜天一起加快动作,在我离开前把易老狐狸抓到!
  傅鸿与假意沉思了一下,点头答应。
  可以,我会尽力。律师那边我也在催促了,会尽量把签署行程提前。
  不过,既然你的事情还要靠我解决,那就请你也自觉一点:这段时间乖乖的、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省得事情解决的时候、你没有力气看。
  江玥呵呵,咬牙切齿地回怼:放心吧,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除婚约的机会,我怎么着都得熬到光明正大从傅家走出的那天!
  傅鸿与轻笑:好。
  那夜之后,江玥和傅鸿与过了好几天的安分日子。
  说是安分倒也不太对,因为这样和谐无冷战的状态,是两人各退一步换来的。
  江玥暂且不闹着要逃,傅鸿与也克制需求,不对江玥动手动脚、像以前那般把人抓去了就一顿揉捏。
  傅鸿与近期的工作非常繁忙,不是在公司里待到深夜才回、就是在书房里忙过凌晨。等他夜半忙完、冲好澡往床上一躺时,江玥早已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知身边是否有人。
  等到第二天睡醒时,傅鸿与已经早早地离开了。除了厚重棉被中残留的温度、以及一贯会有的烟臭味外,傅鸿与轻飘飘得像是没回屋睡觉一般。
  江玥心想,这大概就是众人常说的同床异梦吧。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既不错,也难过。
  不错是不错在,江玥在这个同床异梦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一丝傅鸿与对他的尊重。
  不会睡到一半被扒拉醒,也不会好端端地被抓去再洗一次澡;他终于可以放心地晾开浴巾,也终于可以耐下心来、好好打理他的天然小卷毛。
  难过是难过在,没有拥抱、没有炙热肉|体相贴的夜晚,确实挺难熬。
  江玥觉得自己也是挺奇怪的,一边庆幸于不会在睡梦间被弄醒,一边又暗暗期待着会粗暴的动作吓得从睡梦中醒神。
  当那个身上有烟草夹杂着男士香水味的男人,静悄悄地躺到他身旁时,他刻入骨髓的欢|愉细胞会苏醒、体内的dna会躁动。
  他会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代入他和傅鸿与有过的任何一次情|事。
  但一连好几天,傅鸿与都安安分分。别说行事不行事的了,傅鸿与连江玥的手都没再摸过。
  江玥为此想到的解释有两个:要么萎了,要么真的累。
  从现状看来,傅鸿与应当是后者:真的累。
  对于自己的奇怪心理,江玥也想到了解释:他对傅鸿与,在□□上还是有需求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点点。
  至于情感上?暂时不知道。
  时至如今,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傅鸿与。他想应该是不喜欢的,因为傅鸿与一直对他很差劲。性格差年纪大、偏执执拗疯子一个,自大狂妄得不能正常沟通。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傅鸿与是特别的在他江玥十八年的成长经历中,遇到过最最最特别的。
  而江玥想,傅鸿与应该也没搞清楚,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如果搞清楚了,上次就不会变脸变得那么快。
  那应该是心绪不定的表现吧?
  前一秒还是语气温和、有话好说的,态度轻柔之间能品出几分绅士。虽然事后回忆起来时,江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那个时候的傅鸿与,确实是和江玥认识到现在、最最最温柔高光的时刻。
  于是乎后面的变脸,就显得格外突兀。
  不对劲。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江玥想得出神,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嘀咕出声。
  非常非常不对劲。
  坐在隔壁的傅鸿与听到了小娇妻的两声自言自语,奇怪抬头,眉头微蹙:说什么?
  江玥急忙回神,摆摆手辩解:没、没什么,我在想一会儿的抓捕行动。
  从来没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面,我有点紧张和害怕。
  又不用你抓,有什么好害怕?傅鸿与无趣地摇了摇头,继续敲打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你不能亲眼目睹,你只能和我一起在监控室里看监控。这不是我要求的,是李警官安排的。
  江玥嘟嘴:我知道啦就是这么一形容嘛。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意识到傅鸿与又在抓紧一切时间、集中注意力办公,可能根本没用心思听他说话。
  以往和傅鸿与一起乘车时,江玥根本不会有无聊的机会。要么被傅鸿与薅过去、抱到怀里;要么被傅鸿与抓手手,他借机寻找可以偷傅鸿与袖扣的机会。
  总而言之,不是在调情就是在调情。
  这会子傅鸿与没空搭理他,他只能继续刷烹饪的短视频,接着琢磨刚才的事。
  果然不对劲。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工作繁忙的时候,但傅鸿与完全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他可是再忙再累、都要经历保持全勤的老色鬼!
  怎么今朝今日,老色鬼改头换脸、变陈世美了?
  没等江玥想明白,车子已经开到了喜悦酒店。
  喜悦酒店里的西餐厅,是张俊宇约陈淼吃下午茶的地方,更是本次抓捕行动的地点。
  江玥被管骏扶着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时,李政耀已经带着缉毒大队、在停车场内等候多时了。
  你好啊小江先生,好久不见。
  李政耀这回没穿防爆服、带黑面罩了,而是穿着一身休闲便服。
  他亲和地跟江玥打招呼,热情关怀道:上次搜查行动之后,你没出什么事吧?
  江玥差点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李警官啊李警官,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托你的福,我差点命悬一线呢!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江玥再忆起来已经没了感觉;这时隔太久远的苦水,倒起来也没意思。
  没、没事。江玥努力控制住表情,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