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姜煜并非在开玩笑,他的眉眼间一片从容,仿佛这不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如何, 木公子,此法可解木家燃眉之急。”姜煜最知怎样说到一个人的心坎上,他看着木桓犹疑不定的神情,笑道,“最近皇上对谢家杨家的敲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木家数百年基业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公主,孰轻孰重?”
木桓咬咬牙, 下定了决心,“若姜大哥能帮我, 日后定为姜大哥赴汤蹈火。”
他的选择完全在姜煜的预料之中。
姜煜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水,撩起眼皮看向木桓, 微笑着举杯邀他,“木公子,合作愉快。”
闻言,木桓看向姜煜的眼神更为心悦诚服。
木桓也不是傻的, 看得出姜煜帮助木家只是顺手而为,他自有他的筹谋,因而姜煜以合作的态度而非救世主的姿态与他对话, 叫木桓心里极为舒坦。
“姜大哥,我要怎么做?这事真能办到吗?”
“你现在只须做到一点——保密。”姜煜道,“谁也不能告诉,若是走漏了风声,三公主在此之前定下了亲事,这事便不能成。”
“自然。”
木桓还要问什么,却见谢容不悦地拍桌而起,吓得木桓一个激灵,连要问的话也忘了。
谢容正冲桌上一个公子发火,“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大哥没有使巫蛊之术!没有!”
“谢容,你激动什么?有人传,你大哥那些人偶娃娃也有你的份儿,是不是这样?”
谢容强压着怒气,“今日是出来玩的,别提这些有的没的行不行?”
这些少年俱是家世不俗的贵公子,谁也不服谁,见谢容发脾气,也没见收敛,嬉笑着问,“说你大哥而已,又不是说你,你就跟我们几个说句实话,我们又不传出去。”
谢容哂笑一声,颇有“信你才怪”的意思在里头。
又有人关心别的,“你大哥再娶会娶哪家的千金啊?”
“听说你二叔找到了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那少年问完又和旁边的人小声笑道,“这是奸生子吧?谢家怎得越来越荒唐了?”
谢容在各色笑声和问话中脸色发白,这些少年许是没有恶意,只是好奇而已,却没察觉到谢容有多难过无力。
“马上就是拍卖会了,你们要拿出什么来?”杨邵忽地出声,帮谢容解围。
可拍卖会显然不比谢家的事有意思,这些少年随意地答了几句又说起谢家来。
宁姒看在眼里,心生叹息。姜煜本想报复谢华与二房,却到底牵连到了谢容。
“你们该去问华表兄,去问小舅,而不是逮着容表弟为难。”姜煜冷不丁出声,浅棕的眸光扫过在座一个个起哄的少年。
这些少年对姜煜心有敬意,听见他发了话,雅间内陡然一静。最先挑起话头的少年看清了谢容难看的面色,心里生出些愧疚来,“谢三,对不住了,我……自罚三杯好了。”
遂自斟自饮,三杯过后,看向左右几人,“都别问了。”
那个在谢容拍桌后依然嬉笑不已的少年有些不服气地嘟囔,“若他哥没做这事,谢三至于这么激动吗?如今还不叫人问了?”
姜煜笑道,“对不住,我嫌吵。”
他虽笑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虞,少年身旁的两人连忙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劝他适可而止。
谢容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泪意,对姜煜感激地笑道,“表哥,多谢你。”
“不必。”
是真的不必。
宁姒不愿多看谢容感激的神情,悄悄伸手,将手塞进姜煜的手心里。
姜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捉住她的手揉了揉,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说,“事情是我做的,你别愧疚啊。”
宁姒抬眼看着他,轻轻点头。
“而且,我不后悔。”姜煜低声道,“当初做下决定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些,说来残酷,这些事不足以打消我动手的念头。”
“嗯,阿煜哥哥我支持你。”宁姒露出个笑来。
姜煜看着宁姒信赖的眼神,心头柔软,好笑地问她,“若我要杀人,你当真给我递刀子?”这是谢夫人曾说的话,当时觉得难听,如今却另有一番甜蜜。
宁姒思索了一番,“若你要杀人,定有你的道理。”
姜煜笑意浓浓,此时此刻恨不得亲她一口,却碍于众人在场生生忍住。
歌舞落下帷幕,一名侍女扭着腰走上台,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今日拍出最高价的拍品,其原主将受到我们楼主送出的大礼一份!”
木桓问姜煜,“什么大礼?”
“每年都不一样,无非是些珍宝。”
很快便有侍者来敲门,捧着托盘走到宾客面前,谁人往上放了什么物件,侍者便会甜甜的笑,再说句讨喜的吉利话。
宁姒见状凑到姜煜耳边,“阿煜哥哥,怎么保证拍卖所得的钱款都用来济贫了?”
姜煜偏过头来答她,耳廓擦过她柔软的唇瓣,两人一齐愣住。
心里起了涟漪,眼里自然也含了情意,偏偏嘴上十分正经地答,“这天香楼背后的人,是当今太子。”
比起寻常商贾,太子确实令人信服许多。
侍者走到姜煜面前,“公子贵姓?”
姜煜解下腰间的冰蓝玉髓,轻轻搁在托盘上,“姜。”
侍者执笔记下,恭祝道,“姜公子大吉大利。”
而后又走到宁姒面前,“小姐贵姓?”
“宁。”宁姒拔了发间一支红玉发簪。
“宁姑娘大吉大利。”
不久之后,台下的侍女拿着一件件拍品叫价,“这是一位谢姓公子的折扇,扇面是墨山客所画,起拍价一百两!”
墨山客名声在外,很快便有人叫价,雅间内的谢容不时地抬价,惹得同桌几个少年调侃道,“谢三莫不是想把送出去的买回来?”
谢容笑道,“有何不可?抬抬价也是好的,我这一片慈悲之心,你们还要笑。”方才短暂的不愉快很快被他抛到脑后,难怪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当真如此,忘性也大。
最终谢容的折扇以二百五十两卖出。
“接下来这一件不得了,乃是当今三公主送出的羊脂白玉簪,此簪玉质细腻、工艺精细,乃簪中上上品,颇受三公主喜爱,起拍价三百两!”
谢容气得哼一声,“凭什么她的起拍价比我的成交价还要高?不就一只簪子嘛。”
兰舟拍了拍谢容的肩,“看开点兄弟,那是公主的发簪。”
谢容又道,“你看我们哪一个道出自己身份了?就她脸面最大。”
兰舟拉过谢容,小声问,“你好像对三公主成见很大?她怎么你了?”
“你不会也以为她当真是那副温柔良善的模样吧?”谢容没好气地瞥兰舟一眼,“你要真这样想,我就……就鄙视你!”
“当然不是!”兰舟急急地否认,往宁姒那边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出来宁姑娘对三公主很是防备,若三公主不曾害过她,她没道理这样。”
谢容回想了一番方才走廊之上的场面,点点头,“好像是挺防备的,你看得倒仔细。”
本是无心之言,却叫兰舟心里一咯噔,“没有……我就是随便一瞧,就发现了……”
与此同时,叫价之声不绝于耳,那支玉簪的价格被抬到了八百两,叫价仍在继续。
三公主爱慕者众,买下她的发簪无疑是一种极好的示爱方式,就连宁姒所在的雅间也有少年不住地叫价。
眼看玉簪价位被抬到了一千两,那少年着急地额际冒汗,“一千……一百两!”
谢容撩起眼皮看过去,冷嘲热讽,“不是吧,张公子,你要把大半积蓄拿来买这破簪子?这样的簪子你在铺子里买,不会超过二百两。”然后凑过去与兰舟笑道,“人傻钱多。”
“你懂什么!”那张姓公子反驳道,“这可是婉宜公主的发簪,天天戴在她发间的,怎可与寻常发簪相提并论?”
隔壁几个雅间都有人在叫价,玉簪被抬到了一千八百两,宁姒唏嘘,“看来今日的大礼非三公主莫属了,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大礼是什么。”
姜煜笑道,“那可未必。”
话音刚落,三公主的玉簪以两千一百两成交,雅间内的张公子满头大汗,懊恼极了。
谢容无甚诚意地安慰,“看开点张公子,没做成冤大头,是你走运了。”
之后的几个拍品成交价都不比三公主的发簪,姜煜的玉髓也只拍到了五百两。
连主持拍卖的侍女也觉得今日的最佳拍品毫无悬念,于是接下来介绍这些拍品的时候也少了几分激情,“这是一位宁姓姑娘的红玉发簪,玉质通透,工艺不俗,起拍价八十两。”
还没有出价的人随意叫到了一百二十两,毕竟钱款是用来济贫的,来一趟天香楼什么也不买,说出去也不好听。
宁姒也没指望她的发簪能拍出多大价钱,毕竟她买来也只花了一百两银子,要是真有人用好几百两银子买下,就太不值当了。
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身旁的人出声道,“三千两。”
雅间一静,方才笑谈的少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立在雅间里的侍者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叁号雅间,三千两——”
宁姒呆愣过后,拉着姜煜的臂弯,小声道,“阿煜哥哥,你怎么出这么高的价啊?好亏,能不能收回啊?”
姜煜摇头,看着宁姒温声道,“你不是好奇那份大礼是什么吗,又不想看了?”
宁姒诚实道,“我想看,但是……三千两也太多了吧,我攒几年的压岁钱也没攒到三千两。”
姜煜好笑,“心疼我的钱?”
宁姒连连点头。
姜煜笑容渐浓,凑到宁姒耳边说了句什么,宁姒睁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用气音问,“真的?你每年进益有那么多?”
宁姒呼出一口气,按了按心口,“我好像,突然不是很心疼了。”
姜煜叫价太高,自然无人加价,宁姒的玉簪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夺得魁首。
想到那份神神秘秘的大礼,宁姒心里有些激动。
雅间里气氛更为热烈,众人纷纷恭喜宁姒,谢容则身心舒坦,讽笑道,“还不知那位沽名钓誉的三公主气成什么样了呢,真可惜,不能亲眼见到。”
那张公子听见,怒目瞪向谢容,谢容半点也不收敛,回瞪过去,“你就继续捧她臭脚吧,也没见她把你放心上啊?”
两人谁也不让谁,险些动起手来,这时门扉被叩响,一位侍者捧着托盘进来,身后还跟了位美貌少年。
那少年身着红衣,踩着木屐,脚腕上还戴了一串红绳系着的铃铛。
雅间里的公子哥们好奇地看着那少年,交头接耳地猜测着他的身份。
“姜公子,这是你拍下的红玉发簪。”
“嗯,放下吧。”姜煜递了几张银票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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