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她重重点头,这才嗅到一股清淡的药香,遂转眸望着身前的桌案,便瞧见了一碗汤药。
“少爷为何不喝药?”
“你向辛子阑求了药?”
二人同时开口,皆在询问对方。
可是很显然,司空堇宥并未打算回答黎夕妤的问题,于是她就只好悻悻地垂首,道,“我担心少爷的伤势。”
“我的身子无碍,你无须挂念。”只听他回,嗓音有些僵硬,却没了那几分疏离。
黎夕妤却在这时伸手,将那碗汤药捧在手中,而后望着司空堇宥,“少爷,即便是铁打的人,受了伤也一样要吃药。”
然,司空堇宥却眉头一蹙,转而继续研读手中的竹简去了,似是铁了心不想喝药。
于是,黎夕妤咬了咬唇,又道,“少爷,你莫不是担心这药中有毒?毕竟那辛子阑来历不明,也不知究竟安了什么心思。那么既然如此,便由我来替你试药好了……”
她说着,将瓷碗凑至唇边,作势便要饮下。
却突然,她手中的瓷碗被人一把夺走,期间汤汁洒出几滴,溅在了她的衣袖间。
却见司空堇宥将瓷碗拿在手中,双眉一拧,迟迟不曾动弹。
黎夕妤见状,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问,“少爷可是嫌这药凉了?那我端去伙房,帮你热……”
“不必了。”
她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而后,但见他深吸一口气,极不情愿地将瓷碗凑向唇边,最终仰头饮下。
他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是令黎夕妤惊奇极了。
自相识以来的这些时日,她从未曾见到过神情如此丰富的司空堇宥。
只见他一边喝药,一边拧眉,双眉越蹙越紧,恨不能打个结。
待他将药喝完,猛地将瓷碗放在桌上,却不住地深呼吸着,面色竟涨得有些红润。
“少爷,”黎夕妤轻轻开口唤他,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胡说!”司空堇宥立即反驳,大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黎夕妤见状,连忙摆了摆手,“少爷息怒,我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话虽如此,可她仍是忍不住腹诽:想不到这人如此强悍,竟也会怕苦!那他当初逼迫她喝下汤药时,又为何要那般粗鲁?
片刻后,司空堇宥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而继续研读桌案上的竹简去了。
黎夕妤眨了眨眼,又有些愕然。
这个司空堇宥把她唤了来,吩咐她坐在身边,可眼下却又把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这究竟……何意?
可她却不敢出声询问,便唯有暗自叹息,而后百无聊赖地转着脑袋,在这帐子里四处张望着。
可她望着望着,目光最终仍是停在了桌案上。
但见桌案一角,正放置着那枚锦盒。
她知道其内藏着何物,便不由得想起了昨夜闻人贞同她说过的话。
一时间,悲凉涌上心头,她竟下意识伸了手,向那锦盒探去。
就在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锦盒的那一刻,他的大掌便蓦然伸了来,将她一把擒住。
他斜睨着她,以眼神询问:想做什么?
“少爷,我……我真的,很想替你将它补好。”黎夕妤轻声答。
“如何补?”他问。
黎夕妤转了转眸子,思索了片刻,道,“我曾在古书上瞧见过一种制胶的法子,兴许有用!”
他继续睨着她,却不言语,也不松手。
于是,黎夕妤又道,“这玉簪是夫人的遗物,我定会小心对待,绝不令它出任何差错!”
听着她的言之凿凿,司空堇宥眉梢轻挑,启唇,“可这玉簪,先前却是因你而断!”
他虽如此说,却缓缓松了手,转而继续读书。
黎夕妤心中大喜,立即抓起锦盒,将其塞进怀中,一脸的小心翼翼。
随后,她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脑中思量着制胶的法子。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渐觉困意来袭,便转眸望着司空堇宥,问,“少爷,我能回了吗?”
然,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他犹自钻研着竹简上的内容,不语。
既然他不语,那黎夕妤自然就不敢走。
她只好继续坐着,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出了神。
烛光下,他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却不知还要看多久?不知他何时才会睡下?
他专注地盯着竹简,眉宇间凝着几分孤傲,令人看不透,更猜不透。
不知不觉,黎夕妤竟趴在了桌案上,仍旧歪头盯着司空堇宥。
此时此刻,她的心绪竟一派平静,与当初处在山洞中时,又是全然不同的。
她似乎,与他相处得愈发融洽了。
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黎夕妤盯着顶着,便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辰时。
黎夕妤不知自己为何会睡到这么晚,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帐子,有些恍惚。
帐中一片寂静,闻人贞与史华容皆不在。
渐渐地,她忆起昨夜之事。她似是……去了司空堇宥的营帐,并且坐在他的身边,静静看着他?
不!
她一定是在做梦,司空堇宥那个人,不对她动粗就已经很好了,又怎会让她坐在身侧?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即起身,坐在床榻边。
却突然,她的目光一滞,眼角竟瞧见了一件物事。
那是……装着玉簪的锦盒!
一时间,黎夕妤瞪大了眼,良久良久之后方才回神。
原来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么,她又是如何从他的营帐,回到自己的榻上的?
黎夕妤正思忖间,突然一阵脚步声自帐外响起,而后便有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小妤,这天都大亮了,你可不能再睡了!”
听见这声音,黎夕妤先是一怔。她隔着幔帐,只见一人正快速走来,而后便连忙站了起身,“辛子阑,你别过来!”
然,她话音未落,眼前的幔帐便被人一把掀了开。
随后,一张俊美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辛子阑便如此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伸手便抓过黎夕妤的手腕,手指搭放在她的脉间,口中念念有词,“小妤啊,你看你这般能睡,哪有功夫照顾那匹小马驹啊!我方才已给它喂了新鲜的马草,它与我很是亲近呢!”
黎夕妤沉着一张脸,冷冷地问,“你有恋马癖?”
“咳……咳咳……”陡然间,辛子阑松了手,竟被黎夕妤的问话呛到咳出声。
“我记得陌央可是匹公马,你这癖好实在令人称奇!”黎夕妤又道。
此番,辛子阑咳得更猛了,精致的面容一瞬间涨得通红。
见辛子阑如此的狼狈样,黎夕妤高高扬起下巴,抬脚便向外走去。
此番与辛子阑的较量,终是她赢了!
然,她还未踏出营帐,辛子阑的声音便自身后传了来,“小妤,咳咳……你别急着走啊,我这便去给你端药来!咳咳……”
将辛子阑的话语抛在了身后,黎夕妤走出营帐,打算去寻司空堇宥。
然,待她到得司空堇宥帐前时,守卫士兵却告知她,“小公子,今日将军去了练兵场,不在帐中。”
黎夕妤听后淡淡点头,正欲抬脚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敢问昨夜,我是如何回到自己帐中的?”
却见士兵斜眼一笑,话语中意味深长,“昨夜并非属下当值,不过据昨夜当值的那位弟兄说,是将军送小公子回的营帐!”
这士兵的神色实在诡异,无处不透着深厚的意味。
黎夕妤的嘴角抽了又抽,连忙跑开了。
她跑着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调转方向,向军营深处而去。
她最终到得一条河边,清清河水,蜿蜒曲折,一路流淌而去。
她俯首,望着水中的倒影,打量着自己。
虽看不出目光如何,但面色确是有些不佳。
至于印堂……
她盯着水面望了许久,也仍是瞧不出什么。
就在这时,她瞧见水中又多了一道身影,那人身着皮甲,士兵打扮。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见水中影抬起了手臂,向着她的脖颈劈了来。
她尚未来得及惊呼,便觉脖间一阵剧痛,而后便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练兵场。
司空堇宥双手负于身后,穿行于一方手执弓箭的将士之间。
闻人贞与史华容走在他身后,随他一同操练士兵。
“非弓不以往矢,非矢不以中的。你们手中的弓与箭,倘若分开了,便无法发挥其效用。故此,身为弓箭手,你们要时刻谨记,弓箭合一,方能射中靶心!”司空堇宥一边说着,一边以手势示意第一排的弓箭手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