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一番呵斥后,那站在一旁的两名女童立即便哭了起来,哭声响彻整个戏楼,好不悲伤。
而那男子却仍旧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竟道,“荣华富贵,家人孩子,我都可以不要!我此生所求,唯有萱儿一人!”
“砰!”
黎夕妤手中的茶盅坠落在地,碎成一片又一片,茶水四溅,溅上她的裙角。
此后下方又演了什么,她已然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
却唯有那两名女童的哭声久久萦在耳畔,逼得她头脑生疼。
萱儿……
阿寒……
她心中原本的不可置信与坚持倔强,皆在听见这两个称呼时,尽数溃散。
她坐在木椅上,当茶盅碎了一地时,她猛地站起身,片刻后复又坐下,而后再起身,如此反复……
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觉周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灼热且凌厉。
她的面色煞白,坐立难安,却紧紧咬着下唇,眼眸之中的倔强渐渐溃散,被慌乱无措所取代。
“主人,您怎么了?”荆子安关切的询问声自耳畔响起,黎夕妤却身形一颤,双腿一软向后退去,不慎撞在木椅上,竟将其撞翻在地。
而她自己,也随之倾倒,扑在木椅上,那棱角硌得她生疼。
而她的手掌,也不慎触在一地的碎片上。
剧痛钻心,鲜血自黎夕妤的掌心涌出,随后滴落而下。
周遭看客的目光纷纷投了来,见她如此狼狈,眼底满是惊异。
荆子安立即将她扶了起来,双眉一拧,紧张地拉过她受伤的手掌,替她拔去掌心的碎瓷片。
随着她的起身,周遭的目光也渐渐收回,看客们继续观望着下方的戏台。
而此时,这一出戏似是也已接近尾声,观众们齐齐鼓掌,出声叫好。
黎夕妤却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甚至就连荆子安,也令她觉得恐惧。
“听说这出戏啊,是根据京城中的一桩真事改编而来,其中牵扯到皇室公主,戏子们担心会得罪贵族,这才换了身份……”
突然,邻桌的客人议论了起来,话语传进黎夕妤耳中,令她的身子又是一颤。
“我也听说过此事,正是十几年前的驸马,与青梅竹马的表妹私下里做了这苟且之事,却被公主当场抓住……”
“可我看这二人感情颇深,否则又怎会传至民间,还被编成了戏……”
“那驸马爷不要荣华富贵只要美人,确是情深无比,可他却抛妻弃女,算不得是位好丈夫,更算不得是位好父亲……”
“那这二人最终结局如何?”
“据我所知,圣上得知此事后,盛怒下将驸马发配至边关充了军。而他那位表妹,也在不久后因伤心过度而离世……”
邻桌的客人仍在议论着,黎夕妤却再也听不下去。
她抽回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抬脚便跑。
然她跑至楼梯口时,双腿竟又是一软,她的身子便直直向下跌去。
她心头一沉,却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待着坠楼的下场。
可却在这时,似有一道身影疾疾冲来,竟将她稳稳抓住。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黎夕妤的双脚终是站定,她立即睁眼,望向眼前人。
第八十四章:客舍
司空堇宥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静谧,他只是与她相望,深邃的眸子中无半点冰寒之意,更看不出旁的情绪。
黎夕妤只觉自己的心跳似是静止在了这一刻,她站在台阶边缘,若不是有他的突然到来,她此刻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荆子安冲了来,见到二人相依在一处时,便识趣地退至一旁。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只可惜,这位小公子并非姑娘家……”
“这二人该不会是为断袖……”
“倘若真是如此,倒也算般配……”
周遭有轻浅的议论声响起,黎夕妤将之听在耳中,面色立时变得通红,下意识便要向后退去,与司空堇宥拉开距离。
然她忘记此刻的处境,脚步刚向后迈出一步,便又踩在了台阶边缘,险些再次跌倒。
司空堇宥终于有了情绪,但见他眉头一蹙,伸掌便扣住了她的腰肢,低声呵斥着,“老实点!”
黎夕妤的心一颤,将头埋得极低,却仍旧面红耳赤,甚至全身上下的力气开始抽离,令她觉得双腿发软,无力再动弹。
“少……少爷……”她低声唤着,嗓音却有些沙哑。
她想起不久前在那泉池中与他发生的不快,想起他冰冷决然离去的身影……
而此刻,在她即将发生危险时,他仍旧还是出现了!
宛如曾经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保护她,哪怕身负重伤,也要带她平安离开……
突然,他松开手臂,却转而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向楼下快步走去。
她的双腿发软,一步一颤地走着,步伐因着他的拉扯显得格外凌乱。
她的掌心仍有鲜血滴落,阵阵剧痛传遍心底,却沿着楼梯,流了一地。
司空堇宥的手掌间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力道,一路走出戏楼,向着街道对面的客栈而去。
她便唯有任他拉扯着,一言不发地随他一同迈入客栈,最终进了他的客房!
他甩开她的手腕,又顺势将房门合上,眼眸却一路下移,最终停留在她的掌心处。
鲜血仍在蔓延,不知何时染上了她的衣襟,就连他的青衫之上,也染了几处腥红。
司空堇宥的眉眼立时沉了下去,却并未有何动作,只是冷冷地开口,沉声训斥着,“你的沉稳都去了何处?那楼中不过是上演了一出戏,便令你这般急躁焦炙。如此莽撞无措,如何成得了气候!”
听着他的训斥,黎夕妤却觉心头一涩,莫大的委屈与悲戚涌遍全身。
她缓缓抬眸,眼眶中有盈盈泪光,“可是少爷,实情并非如此!那戏中演的,皆是一派荒谬!而他们口中所说的,更是子虚乌有、诞罔不经!”
司空堇宥闻言,蓦然凛眸,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阴寒,“实情究竟如何,与我无关,更与这楼中诸人无关!世人所看到的,无非只是结果!其间夹杂了什么,又有谁会在意?”
听了这话,黎夕妤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她却努力地将其逼回。
“可是我在意!”她目光决然,话语更是坚定极了,“我无法容忍旁人这般的言论与目光,我只想说出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那你知道真相吗?”司空堇宥当即便问。
“我……”黎夕妤怔住,惊愕地后退了两步,“我……”
她支支吾吾了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道,“总有一日,我会查到真相!”
“那么待到那时,任你如何行事都可!然此刻、如今,你需得收敛所有的心神,给我保持镇定!否则行踪一旦败露,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黎夕妤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直至良久后,她方才将先前在戏楼中的所见所闻渐渐抛却。
她自然明白司空堇宥的顾虑,也认可他所说的话。然此事牵连到她这一生最在意的人,这才会乱了分寸。
可是……
“可是少爷,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她如实说着,“先前在那峡谷间,我与荆子安曾遭遇敌人围杀。”
司空堇宥神色一变,眼中有惊奇浮现,却转瞬即逝。
“可知是何人做的?”他目光犀利,嗓音低沉至极。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我只觉曾经见过那领头人,其余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这意思是……那领头人最后逃了?”司空堇宥双眸一眯,嗓音沉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陡然间升起。
黎夕妤咽了咽口水,垂眸点头,道,“你莫要怪罪荆子安,他为了保护我,与数十人拼杀。后来也是我命他莫要去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实则此等敌人,最难对付!”司空堇宥将双手负于身后,眼底有暗芒涌动。
瞧见他这副神情,黎夕妤已然明了,他这是正在谋划着什么。
“少爷,那群人想要的,只是我的性命!”黎夕妤又道,“否则便不会选在你先行离开后,再对我与荆子安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