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满心皆是过往种种,无不关乎黎府,无不关乎季杉。
屋中一片昏暗,她却无心点燃烛火,转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她竟起身向外走去。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寒气逼人,令她频频蹙眉,却仍旧抬脚走了出去。
她瞧见荆子安的屋中正巧熄了烛火,而司空堇宥的书房,却依旧烛光摇曳,甚至映照出他的身形。
见此,黎夕妤抬脚,却向院外走去。
今夜月色尚可,照亮了脚下的路,照得她一身凄潦。
走在这熟悉而又清冷的府中,她心中思绪万千,却漫无目的。
又是一年寒冬,她终不再遭受黎未昕与顾简沫的欺辱,也同样……失去了那个嘘寒问暖的男子。
她的人生轨迹早在几个月前便已彻底改变,可记忆中的人,她一个也不敢忘,更加不能忘!
此番能够回来,她便是要为自己报了那剜心之仇,更要为过往的那份情意,做个了断!
她走着走着,突然便停住了脚步,转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进了司空府的花园里。
此时园中的花草早已败落,就连那一棵杜鹃树,也落尽了叶。
池塘中的水结了冰,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这个园子,于她而言意义匪浅。
便是在此处,她被厉绮迎侮辱刁难,挨了巴掌。
亦是在此处,她亲眼瞧着司空文仕被太子用刑,得知了司空堇宥与太子间的恩怨。
更是在此处,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势必要帮助司空堇宥完成大计!
突然,身后有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响起,拉回了黎夕妤的思绪。
她立即转身,便瞧见了司空堇宥的身影,瞧见他款步走来,正凝望着她。
四目相对间,黎夕妤的心微微一颤,张口便唤,“少爷!”
“恩。”他走近,轻轻应了一声。
此番,黎夕妤倒有些无措了,她望着他半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何不去睡下?”他突然发问,语气如常,淡漠中夹杂着丝丝冰寒。
“我,有些睡不着。”她垂下头,如实回答。
“他们怕是料想不到我会直接回府,即便最终得知了,想来近期也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来对付我。”他突然如此说着,目光绕过她,瞥向了别处,“故此,你无须太过担忧。”
听了他的一番话,黎夕妤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她此刻并未顾及太子等人,可他的好意,她终究是心领了。
“自明日起,我尚有许多事要办,你若想去做什么,命荆子安陪同便可!”突然,司空堇宥又道,“记得万事小心,莫要为自己惹来祸患!”
黎夕妤闻言,心头一动,连忙问,“少爷,后日季杉大婚,我想前往,可以吗?”
司空堇宥眸光一转,沉吟了片刻,回,“婚仪之上,诸位皇子兴许皆会到场,那时你不可露面。待他们离开后,你方能伺机行事。”
“少爷,我明白!”黎夕妤重重点头,眼眸之中闪过欣喜的光亮,“我定会谨慎小心,绝不给你惹麻烦!”
“不!”却听他断然否决,“惹出麻烦并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你能否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麻烦!我不希望日后每出一件事,你都得依靠我来替你处理后续,明白吗?”
听了此番话,黎夕妤先是一怔,可她很快便领会了司空堇宥的意味,心中却有些怅惘。
她果然……还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而她正思索间,他却又开了口,“你既要报仇,便要记住,当初仇人如何对你,你便要还以百倍、千倍!势必要让她们肝肠寸断,悔不当初!记得,狠毒才是我们立身于世的资本!”
听着他冰冷又低沉的话语,黎夕妤的身形蓦然一颤,却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司空堇宥说的没错,他们都是被这凉薄的人世所伤害过的人,那么为了坚强而倔强地活下去,为了能够替自己报得大仇,便唯有变得心狠手辣。
我若不狠,人世便要欺我!
渐渐地,黎夕妤的眉宇间溢出几分决然,她眼底有暗芒闪过,坚决且顽强地迎上司空堇宥的眸子,道,“少爷,多谢你的教诲!”
相识已久,他所教授她的,可不只这一星半点。
他赠她宝刀,授她防身之术,只是为了教她在生死关头用自己力量来保护自己,甚至……保护身边人。
而他行事果敢,思虑周全,更是在潜移默化间又教授了她无数。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底生出几分感激,想要开口道谢,司空堇宥却突然转身,向园外走去。
她望着月色下他的身影,孤傲,笔直,且萧瑟……
翌日。
黎夕妤转醒后,司空堇宥当真已不在府中。
她便知道,此番虽是赶在季杉成婚前回到了荣阳城,然司空堇宥却一定会做些什么,以此来牵制太子与七皇子。
用过早膳后,荆子安很自觉地前来寻她。
“姑娘,少爷一早便出了府,我们要做什么?”荆子安向她行了一礼,出声问道。
“我们也出府!”黎夕妤当即便回,“去琴行!”
荆子安面上闪过几分疑惑,却并未多问。
很快,黎夕妤收拾妥当,穿着黑袍,戴着那斗笠,便与荆子安一同出了府。
虽离开了许久,可她自幼便在这荣阳城长大,仍旧轻车熟路地便去往城中闹市,寻到了一家琴行。
从前黎未昕练习琴艺时,府中所挑选的古琴,皆出自这家琴行。
她与荆子安一同入了店,一眼便相中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把七弦古琴。
“掌柜的,这把琴,我要了!”她走至墙边,伸手拂过琴弦,张口便道。
掌柜很快便走到她身旁,却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您看小店中其余的古琴,可有入得了您的眼的?”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下了然,便问,“这把琴可是有人预定了?”
掌柜窘迫地笑着,点头道,“正是。”
黎夕妤心下有几分失落,却并未强求,转而去挑选店中其余的古琴。
却在这时,一道清冽的男音响起,“既然这位公子相中了此琴,掌柜的,你便卖给他吧!”
听见这声音,黎夕妤心头一震,却佯装不经意地回眸,果然瞧见了厉莘然那熟悉的面容!
“公子,你可真是好运气,既然九皇子都开了口,那这琴,便是你的了!”掌柜说着,连忙将琴自墙壁上取下,迅速包装妥当,递给了黎夕妤。
黎夕妤见状,倒也欣然接受,自腰间摸出个银锭子扔给掌柜,以眼神示意荆子安,命他接过古琴。
随后,她又朝着厉莘然拱手,道了句多谢,便立即动身,向店外走去。
她走得很快,步伐有些急促,却未显慌乱。
很显然,厉莘然认出了她,可她如今已与整个皇室为敌,便不得不避开他。
荆子安跟随在她身侧,仍旧不曾开口过问,只是将怀中的古琴抱得更紧了。
二人很快便离开了闹市,穿过两条深巷,向着司空府的方向走去。
就在黎夕妤以为厉莘然不会追来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令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攥起了衣角。
不出片刻,那匹马自她身侧跑过,最终停在她前方不远处。
而马上之人,一袭干净白袍,面如冠玉,正凝眸望着她。
“阿夕,你躲什么?”厉莘然开了口,出声问着。
听见他如此唤自己,黎夕妤心头又是一沉,却压低了嗓音,回,“先前多谢九皇子割爱,可是九皇子……你是否认错了人?”
“你既还认得我是谁,又如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厉莘然反问。
透过面前黑纱,黎夕妤瞧见厉莘然的眼眸之中正闪着几分光亮,却又透着丝丝落寞。
她拂了拂衣袖,微微颔首,又道,“九皇子莫不是误会了,我本是不认得您,是方才那琴行的掌柜一语便道破了您的身份。”
听了这话,厉莘然眉头一蹙,面上闪过几分不悦。
而后,但见其翻身下马,迅速向她走来。
他走近后,伸掌便向她的门面探来,“阿夕,你究竟还要瞒我到几时?”
黎夕妤心中一惊,连忙向后退去,如今她脸上干干净净,可不能被厉莘然瞧了去。
可厉莘然速度太快,又含带着几分凌厉之气,令她避之不及。
好在此时荆子安意识到事态的异常,连忙冲了来,一把抓住厉莘然的手臂,替黎夕妤保住了面前的黑纱。
见荆子安出了手,厉莘然眉眼一沉,似有些恼怒了。
随后,厉莘然抬起另一只手臂,竟向着荆子安攻了去!
荆子安身经百战,自然不畏惧厉莘然的攻击,即便一手抱着古琴,也仍旧与厉莘然纠缠斗了起来。
二人便如此拳脚相交,争斗在一处。
瞧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黎夕妤眉头紧拧,一时竟有些无措。
今日会碰到厉莘然,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亦或许在她心中,早就把这个皇室的九子给忘却了。
荆子安怀中抱着古琴,厉莘然出招迅猛凌厉,二人竟不分上下,难分胜负。
黎夕妤不由回眸瞥了眼周遭,好在如今是为寒冬,巷子里往来之人极少。
可即便如此,厉莘然如何也是个皇子,倘若荆子安被有心人记下,日后怕是会有祸患。
遂,她上前两步,扬声唤着,“荆子安,住手!”
听见她的命令,荆子安立即收手,两个闪身到得她身侧,笔直地站立着。
厉莘然的眉眼却沉了下去,带着几分黎夕妤从未曾见过的愤怒与不甘。
“九皇子,还请您自重!”黎夕妤冷冷地开口,同样也心生愤怒。
她说罢,抬脚绕过厉莘然,打算立即离开。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已查清!”突然,厉莘然理了理衣襟,如此说着,“你不过是想要替自己报仇,只要留在本皇子身边,我今夜便能帮你报了大仇!”
黎夕妤迈出的步子猛然间顿住,她强压下心底的震撼,冷笑道,“九皇子说笑了,我的身上,不曾肩负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