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如今他与她皆是越陷越深,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想要靠她更近,想要……拥有她。
可他不知如此这般的相处,于二人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几年来,他竟是头一次,开始不顾后果,全然依照自己的心意,去对待另一个人。
翌日辰时。
黎夕妤再度穿着那身白衣,头戴斗笠,带着荆子安,穿行在严寒冬日,向黎府走去。
而此时此刻的黎府,怕是已乱成了一锅粥,昨夜一整夜,府中上下怕是无人敢合眼。
待二人到得黎府时,却见朱红色的府门正紧紧闭着,整座府邸似是被凄凉所笼罩。
黎夕妤站在府门外,微微仰头望着那两个鎏金大字,一时间心底竟有些五味陈杂。
这里曾是她生活了十六载的地方,是她受尽了苦难的地方,于她而言可谓是无间炼狱。
从前,她盼望着此生再也不要踏入这座府邸。而如今,时隔半年,她终究……又回来了!
而如今的黎府愈发落魄,自当初大理寺问审一事后,黎铮想要攀附太子的心愿,怕也是落空了。
就连几日前季杉大婚,也不曾见到黎铮的身影。即便因着黎未昕的关系,黎铮脸面上多有挂不住,可至少在明面里,这京中知晓季杉与黎未昕苟且之事的人,应是少之又少。
而黎未昕入季府为妾一事,更是罕有人知。
黎夕妤正思索间,荆子安已走上前叩响了门环,“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显得有些沉闷。
直至良久后,方才有人开了门。
“今日府中不待客,公子请回吧!”前来开门的家丁张口便道。
黎夕妤却在此时走上前,站定在家丁面前,开了口,“我便是黎老爷要见的人,来自司空府。”
黎夕妤并未刻意改变声音,故此当那家丁听见她开口时,立即就变了神色。
但见他面露惊恐,竟有些不敢相信,“你……你你你,你是……大小姐?”
“所以,这府门,我究竟进得进不得?”黎夕妤阴冷地发问,却是有些不耐了。
那家丁连连后退,强迫自己做出邀请状,颤声道,“进得,进得!大小姐快请入内,老爷这几日始终都念叨着您,您快请进!”
黎夕妤暗自冷笑,眼中有暗芒闪过。这竟是她头一次,被黎府的人如此恭敬地对待。
家丁带着她穿行在府中,府中下人们的身影皆是忙碌焦促,不时有人向她望来,却不敢长久打量,只敢偷偷地瞥上几眼。
黎夕妤见状,便出声问,“黎大人近日可还好?”
前方家丁的身形微微一颤,低声回,“昨夜府中出了事,老爷现下……不是太好。”
之后,黎夕妤再不言语,走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向黎府正堂而去。
“黎大人这是中了毒了,此毒虽不致命,却能令人迅速毒发……眼下我已替大人解了毒,诸位无需担忧……”
尚未踏入正堂,便听闻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前来替黎铮诊治的大夫。
“有劳大夫了……”这阵更加沙哑虚弱的声音,来自于黎铮。
关于黎铮这么快便解了毒,黎夕妤倒是半点也不惊讶,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踏入门槛,步入正堂,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黎铮与顾简沫。
但见顾简沫哭红了眼,却是最先瞧见黎夕妤的人。
“黎夕妤,你怎么来了?”顾简沫正哭着,陡然间面露惊恐,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而黎铮也在这时转眸看了来,瞧见她的那一刻,目光霎时停滞。
黎夕妤向前走,偶有寒风吹过,吹起她素白的衣角,吹起她面前的黑纱。
透过黑纱,她瞧见了黎铮,那是她的生身父亲。
他似是比从前消瘦了些许,两鬓不知何时多了几缕苍白的发丝,眼角的细纹也滋生了不少。
看来,这半年来,他过得当真不太如意。
“夕,夕妤……”黎铮颤声唤着,眼中有惊愕,更有不敢置信,“你……果真还活着……”
听了黎铮的话语,黎夕妤立即抬手,将头顶的斗笠摘了去,冷眼望着他。
当她的面貌展露在众人眼前时,她瞧见黎铮的身形猛地一颤,而屋中的下人们更是齐齐倒吸了口凉气,皆是又惊又惧。
“老爷,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就是她害了我们的昕儿!”顾简沫突然躲在黎铮的身后,满眼惊惧,却不敢直视黎夕妤。
黎夕妤则始终望着黎铮,自他眼底却瞧不出半点悔恨或是欣喜,唯有满满的惊骇。
她心中有些憋闷,却上前两步走至黎铮身前,冷冷地开口,“黎大人,我应邀来了贵府,不知您有何话要与我说?”
“夕妤,你……你唤我什么?”黎铮仍旧未能自惊骇中回神,却似是有些不太适应黎夕妤这般的称呼。
黎铮越是这般的神态,黎夕妤的心中便越是憋闷。
她已不愿再去看他的目光,可为了将自己展现得毫不在意,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黎大人这是怎么了?身处自家府中,竟也能中了毒?莫不是被人所害?”
黎夕妤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黎铮与顾简沫,二人先是一怔,却很快变了神色。
“老爷,这府中该不会真有人要害你?”顾简沫眼中的惊怕渐渐被愤怒所取代,“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黎铮的脸色本就因中了毒而变得青紫,此番更是难看。他心中想要查出真凶,却不时望向黎夕妤,犹豫不决。
好在此时顾简沫开口发了话,“来人,这就去彻查整座府邸,但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都要送来!”
顾简沫吩咐罢,家仆们立即便离开了正堂,去往府中其他处所搜查。
而这时,黎铮的心绪渐渐平复,他缓缓起身,对黎夕妤道,“夕妤,爹确是有话要与你说,先坐吧。”
黎夕妤听罢,倒也不曾犹豫,径自走向黎铮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并且吩咐荆子安坐在了她身侧。
她仍是一脸的淡漠,一脸的疏离。
大夫被婢女带了出去,暂且安顿在府中别处。
如今这屋中,便只有四人。
顾简沫也渐渐回了神,却附在黎铮耳畔低声言语,“老爷,她害得咱们昕儿险些丧命,你千万不能放过她!”
也不知顾简沫是否有意,总之这话清晰无比地传进了黎夕妤的耳中。
她勾唇一笑,却是满眼的鄙夷,“不知姨娘又想到了何种法子来对付我?”
听见她这般阴冷的嗓音,顾简沫的身子又是一颤,却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黎铮身侧,不时以眼神瞟着黎夕妤,以及她身侧的荆子安。
黎铮清了清嗓子,缓缓开了口,“夕妤啊,爹昨夜不慎中了毒,不想你今日便来了府中。好在都是自家人,你无需太过拘谨。”
黎夕妤眉梢一挑,眼底的鄙夷更甚了,“黎大人无需这般客套,这黎府,从来就不是我的家。你有何话,不若直说吧!”
黎铮又是一怔,脸上却渐渐挂不住了,声音不由得沉了几分,“夕妤,无论曾经发生过何事,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是黎家的人!”
听见这般略带不悦的话语,黎夕妤的面色也沉了下去,她微抬下巴,眼中尽是寒意,“既然黎大人如此说了,那敢问,你是否愿意大办宴席,昭告京中所有人,我并未死去,又回来了?”
即便早已知晓答案,可黎夕妤的心中,仍旧不免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期盼。
“这……”可黎铮立时便犯了难,“当初下葬时,这全京上下,可是无人不知的。”
“既然如此,黎大人又何必请我来贵府?”黎夕妤赫然起身,蓦然拂袖,转身便要走。
她面目阴冷,掩在袖中的双臂轻轻颤抖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不知是在嘲讽黎铮,还是在嘲讽自己。
她大步向屋外走去,荆子安立即跟在她身后。
还未走至门口,黎铮的声音又自后方响起,“夕妤,你若是恨我,大可找我来寻仇,为父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也不怕了。可你为何……要伤害你的妹妹?昕儿她还小,如今这般,日后叫她如何活下去?”
此言一出,黎夕妤的脚步立时顿住。
她蓦然转身,望向黎铮,眼底有暗芒涌动。
第九十三章:割袍
黎夕妤折身而返,走至黎铮面前,俯视着他。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人,乃是她的生父!可这个父亲,却从不曾对她有过半点爱护,他的心中,有的仅是黎未昕,与他自己的仕途。
“黎大人,你请我前来,究竟有何用意?”黎夕妤双眸微眯,周身散布着浓烈的阴戾之气,冷冷地发问。
她本以为,黎铮请来她府中,是因着心中怀了几分歉疚,想要偿还她少许。
可眼下看来,她终究……还是太过一厢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