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来了之后,他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同谢砚交代了个明白。
“来人是八皇子……被窦湛所救……等属下等再追上去时,只在地上发现一处血迹。当时属下等尚未弄清楚是发生了何事,但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的人得到消息,说八皇子死了……”
谢砚眉头一拧,抬头看向部下。
部下低头跪下,抱拳道:“属下等无用。”
谢砚调、教的人,自都不是庸碌之辈,听到八皇子李曜死了,稍微一想便猜到原委。
定是被窦湛所杀,怕是要栽赃给谢府,彻底挑起郑家和谢家的争端!
谢砚沉吟了一瞬,后抬手叫他起来,道:“罢了,反正也是要他死的,先退下吧,注意着些窦家和郑家的动作。”
“是!”
谢砚并不慌张,就算李曜死了,窦湛欲嫁祸给谢家,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最多是在郑皇贵妃面前挑拨罢了。
他哪里敢把此事闹到陛下面前,毕竟是李曜劫杀元妤在先。
所以李曜之死,皇贵妃郑氏就算算在了谢家身上,欲事后找谢家麻烦,但眼前这个哑巴亏,她也要自己吃了!
……
皇宫,承乾宫。
“你说什么?!”皇贵妃郑氏猛地自高位上站起来,一脸震惊及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窦湛!
窦湛低头拱手,声音似很艰难地道:“……八皇子殿下,薨了。”
郑皇贵妃一脸地不相信,不相信他身后抬进来的,被蒙上白布盖着躺在殿中的人会是她的儿子!
“窦湛!你想掉脑袋吗?!诅咒我儿的话也敢说!”
窦湛死死低着头,高抱拳,声音似不忍地道:“八皇子殿下带人劫杀谢元氏,未料谢元氏身边多人护卫,后谢砚也带人赶去,八皇子带的人不敌……臣得到消息带人赶去时已经晚了,只在山脚下,找到了一身伤痕血迹、死不瞑目的殿下尸首……”
一身伤痕、死不瞑目、尸首等字样,极大地刺激了皇贵妃郑氏!
她极力保持着自己雍容的姿态,身体却不断发抖,只哆嗦着不听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猛地转身回到高位上坐好,看都不看殿中躺着的那具尸首,传人道:“来人,给本宫去八皇子府,传八皇子妃及府中管事进宫!”
闻言,死死低着头的窦湛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片刻即逝,他依旧跪在殿中,一副悲痛的模样。
第146章
傍晚前后,八皇子李曜山中狩猎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出了皇城,在朝野上下引发了不小的一片震动。
重臣、老臣纷纷进宫,慰抚帝王,探以圣意。
郑府门庭亦迎来送往了不少人,或官员或贵妇,多是站郑家队的人。
他们慌啊。
如何不慌?
皇贵妃郑氏虽得圣宠,亦生养了两位皇子,可大皇子胎中带疾,双腿无法直立,命中便与帝位无缘。
他们这些站郑家队的人,可是把全部的前程荣华,甚至是身家性命全押在八皇子李曜身上。
如今好好一个皇子,却说死就死了?
夺嫡争位,有皇子才有机会争。
如今皇贵妃郑氏所生的两位皇子残的残,死的死,他们这些想站队争一个从龙之功的人,又凭什么来争?
到如今,要他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该何去何从?!
这种情况下,叫他们如何不慌?!
……
“时到今日,没了儿子做依傍,宫里那位皇贵妃也该死心消停了吧?”
这话出自来谢府看望元妤的李嫣之口。
她已知道当日被派来劫杀她们的人正是八皇子李曜,如今对那对母子半点好印象都没有,说话更为不客气。
元妤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是她自那日被劫杀后时常惯做的动作,做什么事前都要先摸摸肚子。
“不见得,依照皇贵妃郑氏的秉性,怕不会善罢甘休。”
儿子死了,对她来说绝对是非常致命的打击,但皇贵妃郑氏这个人,能忍还十分有谋略和手段,生有天生带疾的皇子却还能受宠至今,便可见一斑。换做旁的母亲,儿子死了,怕不疯也该心灰意冷,但这位却不好说。
无论如何,元妤能确定的是,如今窦湛暗中将李曜之死栽赃给了谢家,皇贵妃郑氏定是不会放过谢家还有她的。
李嫣面上便少有地露出了些厌恶愤懑之色。
元妤瞧着又道:“但她如今,应是没有心思再给七皇子后院塞什么人了,我身子不方便,回头还是你去七皇子府,将这事儿说给芊芊听听,叫她宽心些,好好养胎。”
李嫣听了这话,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温芊芊那边算没事儿了,可谢府元妤这边却算是被郑皇贵妃得罪得透透的了,今后还不一定怎样呢。
对此,元妤只笑道:“我倒是无碍的,郑皇贵妃原本就与我不对付,左右都是要杠上的,倒不在乎多这一件,况我还有夫君为我挡在身前,我不怕的。”
李嫣嘻嘻地笑了,打趣道:“是是是,你有一个好夫君,我知道了还不行?”
元妤摸摸肚子,笑而不语。
……
元妤被劫杀的事没能瞒过季元尧。
这日谢砚回府,身后便跟了一人,一身布衣,背着药箱低着头,一副医师的打扮。
元妤冷不丁地见谢砚带回了个医师,还诧异了一下,心道不前日方请过平安脉?
待谢砚将扶风院的一些下人该支走的支走,季元尧放下药箱抬起头后,元妤惊喜得直接唤出声:“三哥哥?!”她是怎么都没想过,谢砚会带了季元尧会来谢府看她。
季元尧先是眉眼温柔地对她笑一笑,而后又敛了神色,严肃地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竟也瞒着我。”声音不无担忧。
元妤要扑上去拉他的动作就是一顿,下意识老老实实站好。
没法子,实在是季元尧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以前她偷懒不读书学琴或犯什么错时的样子。
她讪讪地道:“好好的呢三哥哥,我一点事都没有。”
季元尧仍是一脸的担忧与不赞同。
元妤瞧了瞧,便挪了步子凑过去,伸手扯了扯季元尧的衣袖,道:“三哥哥莫生气,我下回再不敢了。”
这句话说出去,兄妹俩都怔了怔。
因为当年季家还在时,每次季元尧训她时,她都是这样卖乖,但下一次依然该怎样怎样。
季元尧看着眼前这个个头窜高了不少的妹妹,瞧着她已凸起的肚子,心就软得不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三哥哥如今虽然不济事,但你出了什么事,又怎么能不告诉三哥哥?”
元妤鼻子立时就是一酸,她忍着哭腔应声道:“嗯……”她想说她的三哥哥才没有不济事,可眼底蕴着泪,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出来,只得生生忍着。
旁边背景似的站了好一会儿的谢砚这才上前,握了元妤手臂,安抚她道:“舅哥今日留下用饭,你要不要吩咐厨房两句?”
听见季元尧要留下用饭,元妤立刻又高兴起来,眼睛晶亮地瞧向季元尧道:“三哥哥当真愿意留下用饭?”
季元尧微微笑着点了头。
元妤高兴得不行,马上对谢砚道:“妾身这就去厨房吩咐。”话音方落,便捧着个肚子小跑地往厨房去。
谢砚想张嘴叫她慢点,但看她出了屋子后,明芷明若立刻一左一右紧跟了上去,便失笑地又闭了嘴。
心道,便放任她这一回罢。
而后又看向季元尧,和他对视一眼。季元尧冲他点点头,谢砚便带他先去了外书房,见谢茂。
……
皇宫里。
自确认了自己的小儿子真的死了以后,承乾宫郑皇贵妃切切实实悲痛了三天,但这几日比悲痛更叫她想疯的是不甘心!
疯狂地不甘心!
三十年了,已经三十年了。
她在这宫里已经生生熬了三十年,眼看就差一步,她的儿子就能夺得大宝,她马上可以成为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女人。
可这一切,竟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叫她如何甘心?
此时的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怄血,叫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不甘心!
这会儿,承乾宫中的大小宫婢都被打发了出去,整个殿内显得空旷、冰凉又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捧着一碗热茶,微躬着腰恭敬地走进殿中,稳步地走向殿上尊贵座椅上的那人。
来人正是最得郑皇贵妃器重的承乾宫的大太监魏成喜。
他躬着身将热茶递上,道:“娘娘,喝杯热茶润润喉吧,身子重要啊。”
许是因为来人是跟了她二三十年,最受她器重的人,郑皇贵妃没有发火打翻茶杯之类,只伏在宽大金铸的座椅上,有些颓败却又不甘心地道:“保重身子又能如何?如今……本宫还能指望什么?”
帝宠吗?
呵呵……
他日新帝登基,哪里还有她荣华日子可过?
魏成喜弯腰立在她身边,沉默了须臾,突然张口道:“只要娘娘想,又如何不成?”
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郑皇贵妃眼珠微微动了动,慢慢转向身边这位自己倚重的大太监。
魏成喜更加低地弯了弯腰,近乎贴在郑皇贵妃耳畔,太监特有的嗓音因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听上去格外具有蛊惑力。
“娘娘既有心,何尝不能效仿武帝……?”
皇贵妃郑氏猛地睁眼看向他。
魏成喜压低声音吐了几个词,道:“铲除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垂帘听政……”
每一个词听着都是胆大包天,但皇贵妃郑氏的眼睛却因为这些词,越听越亮,最后迸射出惊人的光芒,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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