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子。”离得近了,徐朗终于认出他,待见阮蓁与他的亲近模样,更是大吃一惊。
他是见过霍成的,更知道他的种种事迹,就连刘凝那般争强好胜在谁面前都不露短的人见了霍成都是面露惊惧,腿脚发软,恨不能逃出十丈远。阮蓁不过是个将将七岁的小姑娘,养在深闺千娇百宠的长到现在,面对霍成竟是毫不畏惧,且还能与他如此亲近。
若说是因着霍成为她寻来了那位苏神医,也有些说不过去,看她的样子,与霍成似是极为熟稔……
徐朗满腹疑问却无从问起,更无人可问。
霍成自十一岁起便披甲上阵,征战沙场四余载,当即便敏锐地察觉到徐朗探究的目光,掀眸睇了他一眼,目光凌然,带着些微警告。
阮蓁并未察觉到他二人的眼神交汇,欢欢喜喜地扑进霍成怀里,拖着绵软的尾调道:“大哥哥怎么回来了?”她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呢。
她嘟着嘴佯装不高兴,眼里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霍成看着她的小模样,不知怎么就想逗一逗她,“你不希望我来?”
他音色偏冷,又是一贯的肃着脸,阮蓁以为他当真生气了,忙从他怀里出来,连连摆着手分辩:“不是不是!大哥哥能来我最高兴了!我就是、就是……”
到底还小,又是个女儿家,脸皮薄的很,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红了脸,倒是去了几分病气,多了些粉嫩来。
“我知道。”见她急了,霍成恰到好处地收手,把手里拎着的笼子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揭过笼子上的布。
“咦?”阮蓁眨巴着眼睛看看他,慢慢揭开盖着笼子上的布。
只见鎏金鸿雁纹四兽足银笼子趴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奶猫儿,通体雪白,唯独两只前爪的毛色是奶黄色,像是穿了两只小鞋子。眼前的黑布被揭开,熹微光线透进来,小奶猫睁开眼,细细软软地“喵”了一声。
好可爱的小奶猫儿!阮蓁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伸出一根手指头递到它嘴边,小奶猫便伸着舌轻轻舔她的手指,浅粉色的小舌头上带着小小软软的倒刺,舔过手指湿湿痒痒的,阮蓁咯咯笑了两声,欣喜地抬头看霍成,“大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看她满面欢喜,霍成便知她是喜欢的,微微颔首,“取个名字。”
“唔……”阮蓁一边逗弄着小奶猫儿,一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好一会儿,她双眸一亮,“叫年年好不好?”
“年年?”霍成蹙眉,他以为她会给它起个诸如雪团儿雪球儿一类的名字。
年年?这是个什么名字?
阮蓁点头,得意地跟他解释:“年年有鱼呀!”
☆、第十九章 见风使舵
第十九章见风使舵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昨日一场雨,如今空气里犹带着几分湿意,在外站久了只觉得寒气袭人,刘氏担忧阮蓁的身子受不住,连哄带劝地诱着她早些回去。
阮蓁欲言又止地看着霍成,她才跟大哥哥说了两句话。
霍成本就不欲久留,他此番回来除了要给阮蓁过生辰,他着实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去见成帝。
前些日子霍成的人马在北疆一处荒漠中发现了羌戎赤翟王隗罡的踪迹。隗罡是前任羌戎王隗炎的哥哥,当年和隗炎争夺王位失败,被驱逐出王城,也正因此逃过一劫。这隗罡素来阴险狡诈,心知自己落入霍成手中恐难生还,被抓之时便当着众多人的面赌咒发誓,口中直嚷着若他重回王城定然率羌戎十四部向大奕称臣云云。
羌戎风土习俗与大奕有诸多不同,且两国交战多年,家恨国仇早已深入两邦臣民骨血。自去岁霍成屠了羌戎王庭,这半年来朝中众臣为了如何处置羌戎人多有争执,成帝也颇为头疼。若隗罡当真能如他所说自此对大奕俯首称臣,自然再好不过,可也要提防着他,以防他养精蓄锐,再犯边关。霍成此次便要入宫与成帝商讨此事。
将手中的银笼交到念夏手中,霍成同阮泽告辞,刚要转身,余光却瞥到了阮蓁,他脚下一顿,稍作思忖,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竟鬼使神差地解释道:“我尚有事要入宫见陛下,你……好好养身子。”
“哦……”阮蓁撅着小嘴,一根小指头慢吞吞地戳着笼子的围栏,就差脸上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了。
见此,霍成皱了皱眉,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欲走,却觉衣角一滞。
小姑娘仍是不甘不愿的,小手紧紧抓着鹤氅的一角,仰着玉白小脸儿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回头看来,她瘪了瘪嘴,道:“大哥哥再见。”
“嗯。”
霍成看着她那张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眸中闪过些微笑意,点了点头。
她这才放开他的鹤氅,退后一步,瞧见一旁的徐朗,也道:“徐朗哥哥再见。”
这回倒是容易许多。
因着俊朗的外在,徐朗素来受女儿家的喜爱,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差别待遇,而另一人竟是让邺城贵女闻之丧胆的霍成,他不由摇头暗笑,亲昵地摸了摸阮蓁的头,“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了,再来徐朗哥哥家做客好不好?上一回的华容道还没教会你。”
“好!”阮蓁不假思索地点头。
眉眼弯弯,璀璨可爱。
霍成深深睇了她一眼,薄唇紧抿,却并未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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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抱着阮蓁回了竹肃斋,天色已晚,常乐公主赶着宫门下钥前回宫去了,阮婉怡正坐在偏厅里翘首以盼,见她们回来,她跳下黄花梨圈椅,跑了出来,“三婶婶。”
又看向她怀中的阮蓁,讨好地笑了笑,道:“五妹妹。”
阮蓁从刘氏怀中下来,抿着嘴看她一眼,“四姐姐有事吗?”
她马上就要喝药了,喝完药就又会睡过去,没有多少时间能和她说话。
阮婉怡却理解成了阮蓁是在表示不欢迎她,嘴角的笑微滞,从背后拿出一个紫檀描金边的方盒,皮笑肉不笑道:“我是来给五妹妹送生辰贺礼的。”
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青白玉减地浮雕福山寿海玉牌,是前朝大儒庄俞亲手雕刻而成,她外祖托人辗转许久才得手,送给阿娘当嫁妆,阿娘把它藏在箱底不许她碰一下,这一回为了讨好阮蓁却不得不拿了出来——阮泽说不会因为阮蓁的事对王氏的本家做什么,他是说到做到了,因为他根本不用自己动手,自有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下手刁难王家。
阿娘以为瞒着她,她就会不知道外祖家的事,可她发现阿娘首饰盒子里的几副头面不见了,那是阿娘最喜欢也最宝贝的头面……从前每年开春的时候阿娘都会垫体己银子给她和姐姐在邺城最好的制衣坊锦绣坊各做八套新衣裳,可今年只有四套……
阮婉怡想起王氏看了外祖的来信后抱着她哭的样子,捏着方盒的手用力的泛起青白。
阮蓁有什么好?她不过是比她会投胎罢了!有个好出身,人人护着她疼着她,想要什么不用她说自会有人送到她面前,而她和姐姐就只能自己谋划。
“怡姐儿,别站在外面,进去说话。”阮婉怡低着头,刘氏并未发觉她的异常,笑着招呼她。
阮婉怡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刘氏将要揽到她肩上的手,咬着牙将手里的紫檀木盒塞到刘氏手中,扬脸扯出一抹笑,道:“三婶婶,阿娘等着我回去呢,我先走了。”
言罢不等刘氏反应,便扭头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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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捎间儿,念夏打开紫檀木盒,里面的玉牌便映入眼中。
只见玉牌正面刻着蝙蝠、太湖石和粼粼水波,寓意着福从天降,寿山福海;背面则是层层峦峦的祥云,寓意吉祥如意。整个玉牌纹理分明,精巧婉约。
刘氏一眼便认出这玉牌出自何人,遂有些讶异,“二嫂竟舍得把这东西送出来。”
王氏是个爱面子的人,内里再难熬,面上也要光鲜亮人,她又素来与刘氏不甚往来,加之阮泽有意隐瞒,是以刘氏对王家的事并不知情。
既然刘氏都这样说了,那这玉牌定然很贵重。阮蓁拿起玉牌瞧了瞧,想起方才阮婉怡来送贺礼的情形,眨了眨眼,道:“阿娘,祖母说我年纪还小,压不住太大的福气,要不我们把玉牌还给四姐姐吧?”
她能感觉到阮婉怡刚才很不高兴,既然不是真心想送给她,她才不要。
刘氏想的却要多些,她深知王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此番会特地送这样贵重的贺礼给阮蓁,恐怕是有事相求。她轻点阮蓁额间的红痣,嗔道:“胡说什么?既然你四姐姐把它送给你了,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那好吧……”阮蓁悻悻地鼓了鼓腮帮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那阿娘帮我收着!”
知女莫若母,刘氏怎么会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无奈地乜她一眼,宠溺道:“好好好!阿娘帮你收着!”
少顷,方嬷嬷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阮蓁扭着小身子在刘氏怀里磨蹭了一番才端着药碗一饮而尽,末了,皱着一张小脸儿苦兮兮地看着刘氏。
明明盒子就在手边,偏偏等着她来喂,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呢!看着小女儿爱娇的小模样,刘氏心软的一塌糊涂,掀开一旁的掐丝珐琅绘花鸟的格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盐渍梅子,喂进她嘴里。
阮蓁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酸酸甜甜的味道瞬时驱走了满嘴的苦涩,她弯了弯唇,眉眼间满是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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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阮泽自书房回来,刘氏指了指妆台上放着的紫檀描金边方盒,示意他打开看看,“怡姐儿今天送来的。”
阮泽俯身在刘氏唇上偷了个香,瞥了眼那方盒,浑不在意道:“什么东西?”
刘氏红着脸含羞带怯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个儿看!”
这人!平日里瞧着是个儒雅君子,再正经不过的,可那些人哪里知道他私底下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念夏和拂冬还在房里呢!
因着阮蓁的病,再加之刚刚开年,府衙里堆积了许多事务,阮泽已许久没和刘氏好生亲热过,今日好容易得了闲,本就存着那样的心思,再被刘氏这一眼一勾,登时就有些受不住,长臂一伸把刘氏打横抱起,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唇齿交缠。
刘氏定了定神,好容易寻着个间隙,喘着气跟他道:“是庄大儒亲手所制的玉牌,我瞧着是个贵重物件……”
“知道了。”阮泽只回了三个字,便重又低头攫住她的唇,手上也没闲着,勾着刘氏一道沉沦。
几度*,刘氏力竭睡去,阮泽披着外衣靠坐在床边摆弄着手上的玉牌,跳跃的烛火在他脸上打下昏黄不定的阴影,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孔竟透出些凉薄。
许久,他随手把玉牌扔到床边的小几上,揽着刘氏睡去。
王氏既然想求着他收手,那他便给她个薄面。至于王家想要拿回皇商的名头,那就与他无关了,但凭自己的本事吧。
☆、第二十章 西山围场
第二十章西山围场
早春二月,天儿渐暖,廊庑下的辛夷花开满枝桠,艳丽芬芳。
大奕皇族素有二月春猎的习俗,到了这一代,成帝孺慕戎马征战半生的先帝,更是愈发看重马背上的功夫,每年春猎便成了勋贵子弟们崭露头角的时候,若是因此入了成帝的眼,自是无上的荣耀。
宣平侯府作为天子近臣,阮泽与阮成钰父子自然是要随驾同行。阮蓁的身子经过四五年的细心调养,渐为好转,除了每隔几日仍要喝上一次药膳,其余的与寻常身子康健的女子已无不同,这一回春猎她便与父兄同往。
虽说阮蓁只是跟着去看看,并不下围场,可刘氏终究放心不下,辗转了一宿,翌日早早起身,往阮蓁的康乐居去。
早在三年前阮蓁身子状况大为好转的时候,她便自个儿跟刘氏提了要求,要从竹肃斋搬出来自个儿住。这康乐居便是刘氏命人为她收拾出的院子,里面的一应物件都是刘氏亲自从库房里挑的,皆是顶好的珍品,务必要让阮蓁住的舒心。
到了康乐居,却见两个身穿浅绿半袖的丫鬟站在耳房前,隔着门焦急地和里面的人说话。
这两个丫鬟便是阮蓁房里的两个大丫鬟——双碧和画罗。双碧稍年长些,今年刚刚十五岁,性子沉稳,做事井井有条;画罗则比双碧小一岁,是个活泼的性子,话多爱笑,平日里全靠着她逗阮蓁开心。二人皆是刘氏自阮蓁出生便买来的,养在府里悉心调.教了数年,对阮蓁很是忠心。
刘氏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姑娘呢?”
一见刘氏,二人便齐刷刷跪下,低着头道:“姑娘昨日一整宿都没睡好,今儿更是早早起身把自己关进了耳房,任奴婢怎么说都不出来。”
昨日是阮蓁的生辰,刘氏替她宴请了素日里玩得好的几个姐妹,几人在康乐居待了足足半日,到暮色四合才回去,那时候阮蓁的心情还是很好的,怎么只过了一夜就闷闷不乐了?
刘氏正觉得奇怪,便听画罗踟蹰道:“夫人,姑娘生辰时总会命人送贺礼的那位公子,昨儿好似没派人来……”
自姑娘八岁那年夏天搬来康乐居,今年是她们陪着姑娘过的第三个生辰,旁人不知道,她们却是看得真切,每年姑娘过生辰,最高兴的便是收到那位公子来信的时候。姑娘叫那位公子“大哥哥”,她们就猜着许是姑娘哪位远方兄长,只是有一点让画罗觉得很奇怪,她们跟了姑娘三年,时常见到那位公子命人送来的东西,却从未见他来府中拜访过。
刘氏略一思忖,又道:“去门房问过了吗?”
“问过了。”双碧道:“奴婢特地去问了好几趟,都说是没有。”
“姑娘昨儿等了大半宿呢!”一旁的画罗忍不住道。
昨日姑娘送走别府几位姑娘,回到房中便开始等那位公子的来信,巴巴儿地等了半宿,熬得眼睛都红了,就是执拗地不肯去睡,总是怕自己睡了会错过来信。可是到最后也没人来。
想到自家姑娘低垂着眉眼的失落模样,画罗便是一阵心疼,暗自埋怨。
也不知那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她们金尊玉贵的姑娘心甘情愿地等着。等就等吧,姑娘愿意,她们陪着就是,可是你若是不来就不能着人支会一声?平白地让她们姑娘熬了半宿,清早起来的时候眼下一层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