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闻言,虽然很担心自己离开后,方皇后和许夷光会找到机会暗度陈仓,在她眼里,这两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若让她们找到机会狼狈为奸了,定会后患无穷。
可更想回去叫了儿子到自己宫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好生敲打他一番,以免他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功亏一篑,悔恨无穷。 再想到如今服侍许夷光的两个宫女都是自家的人,若许夷光与方皇后真私下见了面,或是说了什么,她们总得得知几分……遂应了方皇后的话:“那今晚就辛苦皇后娘娘了,臣妾明儿一早便来替换娘娘
。”
方皇后摆手道:“无妨的,本宫还撑得住,不过光我们姐妹两个,时间长了,也的确熬不起,妹妹明儿还是拟个单子,让妃嫔们按班侍疾吧,想来皇上也不会觉着我们是在躲懒的。”
皇贵妃都一一应了,道:“对了,镇国公夫人昨儿递了牌子进宫,说想带了世子夫人进宫给太后娘娘侍疾,娘娘怎么说?”
方皇后道:“妹妹既奉了皇上的旨意协理六宫,这些事自然妹妹做主即可。” 皇贵妃点头道:“那臣妾便允她们进宫给太后娘娘磕个头吧,到底也是她们的一片孝心,只内外终有别,且有这么多妃嫔皇子呢,哪里就用得着外人给太后娘娘侍疾了?传了开来,没的白让人笑话儿。
”
方皇后“嗯”了一声:“妹妹这话很是。”
后妃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皇贵妃便先离开了,许夷光倒是很想单独与方皇后说说话儿,却也知道此时此地都不适宜,只得也向方皇后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屋子去。 大寒正满心焦急的等着她,见她好容易回来了,忙迎上前急声:“夫人还好吧,皇上没有把夫人怎么样吧?偏我连院门都出不得,也不识路,不然早寻夫人去了,以后夫人出门,可说什么也要带上我一
起才是。”
许夷光见大寒脸都急白了,忙道:“皇上能不把我怎么样,不过问问我太后的病情罢了,你瞎担心什么呢?快服侍我梳洗了,我们早些歇下吧,明儿我要给太后娘娘施针,必须得养好了精神才是。”
大寒闻言,才松了一半的那口气霎时又提了起来,“不是说太后娘娘已经药石无医了吗,夫人怎么又要施针了呢,不是施了也……”白施吗?
关键那不是个普通的老太太,而是太后,万一在施针中途,她便有个什么好歹了,皇上的怒火不都得冲着自家夫人来了?
许夷光沉声道:“皇上发了话,让我‘救得好太后要救,救不好也要救’,我除了勉力一试,还能怎么着?”
真以为他是皇帝,是天子,便连生老病死,都能一手掌控了,当自己是神仙呢!
大寒的脸就更白了,结巴道:“皇上他、他这也太霸道了吧……”
许夷光忙道:“小心隔墙有耳。好了,不说这些了,早些歇下吧。”
皇上的惟我独尊让她腻烦,更腻烦的还是太子之前一再看她的目光,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早知道还不如住到皇贵妃宫里去。
可若说她们现下的逐出是狼窝,皇贵妃宫里便是虎穴,又有什么差别? 实在太被动,局势也对她太不利了……
第1163章 看出
因为择席的毛病,更因为心里有事,在宫里的第一夜,许夷光自然没有睡好。
她也知道,不但是夜,之后的每一夜,只要还待在皇宫里,待在京城,她都别想安睡了。
然而就算因为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浆糊,整个人也从身至心都说不出的疲惫,许夷光一早也只能爬起来,强撑着梳洗完,草草用过早膳,再强打精神,去了太后的寝殿。 皇贵妃还没过来与方皇后交班,但方皇后看着精神都比许夷光好得多,见她一早就过来了,笑道:“康宁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本宫昨夜不是说了,你一连赶了多日的路,必定累狠了,让你今儿只管
睡,睡醒了再过来也不迟吗?”
许夷光给方皇后行了礼,方笑道:“臣妾心里惦记着太后娘娘的病情,哪里睡得安稳?倒不如早些过来的好。”
方皇后点头道:“既已过来了,那也罢了,不过本宫看你气色不大好,是昨晚睡得不好么?”
许夷光赧然一笑,“有些择席,且也惦记臣妾那两个孩子,所以……娘娘气色也不大好,定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可千万得好生注意保养才是。”
方皇后道:“本宫气色不好倒不是旁的原因,本宫到底四十好几的人了,气色哪还能与你们年轻人相比?何况……” 压低了声音,“何况说是本宫侍疾,又哪有多少事需要本宫亲力亲为的?本宫只是坐镇而已,具体的一应事宜都是假宫人们之手,晚间更不可能让本宫熬夜,所以本宫还真没有多累,倒是你,孩子还那
么小,又……强敌环伺,顾虑重重,才真是难为你了。”
许夷光听话听音,只听得方皇后‘强敌环伺’四个字,再见她对上自己的视线,不躲不让,便知道她约莫已看出太子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也是,太子都那般的露骨,近乎不加遮掩了,皇宫又是全天下第一等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藏污纳垢之所,方皇后在后宫里沉浸了几十年,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又有什么是能瞒得她那一双利眼的
? 念头闪过,许夷光已低声道:“娘娘不是旁人,臣妾自然没有在您面前,还藏着掖着的必要,臣妾此番回来,的确如履薄冰,很怕再也回不去与夫君幼子团聚,更怕末了会连累到他们和臣妾的亲人们。
总算还有娘娘在,臣妾心里好歹能安稳那么几分,只娘娘如今,怕也是……颇多为难之处,生不完的气吧?”
皇贵妃那个性子,哪是能让人的,何况她还自谓已被方皇后压制了二十几年,如今终于能翻身做主了,她当然得把昔日忍的气吞的声,都找补回来了。
方皇后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片刻方道:“如今的气本宫还堪堪能忍,毕竟凤印仍在本宫手里,只要本宫不愿意,她便讨不到什么便宜去,可将来……就说不好了。”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本宫打发人送去张掖给傅老四和你的信,你们可收到了?”
许夷光因方皇后的声音太小太轻,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还是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了,心里不由又惊又喜,方皇后竟打发人送了信去给他们夫妇,看来是打算与他们合作了?
忙也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臣妾离开时,还未收到娘娘的信,但想来如今我们将军早已收到了。”
可惜收到得太迟,要是她离开之前便收到,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方皇后道:“本宫是说昨儿看你的样子,像是一点不记得曾经与本宫说过什么了似的,敢情是……不过如今也不晚,有话咱们当面说更好。”
许夷光点点头,正待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皇贵妃娘娘到——”
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与方皇后说起无关紧要的闲话儿来,“……宝哥儿如今怕是又已长高了好些,也识得更多的字了吧?”
方皇后笑得无比的自然:“可不是,都快到本宫胸口了,再过两年,指不定就能超过本宫了。”
皇贵妃进来,听见的便是这些,心里很是怀疑二人绝对背着她暗度过陈仓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吟吟的给方皇后行了礼,道:“娘娘与康宁说什么呢,说得这般高兴?” 方皇后笑道:“扯儿女经呢,康宁说妹妹那两个小侄子,本宫就说宝哥儿,这不宝哥儿是康宁当初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感情不一样么?算着时间还当妹妹要一会儿才能过来呢,不想这么早就过来了,可
是今儿宫里没什么事儿?”
皇贵妃笑道:“的确没什么事儿,何况臣妾已做惯了,就更不费时了。娘娘辛苦了一夜,不如现下回宫去歇着吧,太后娘娘这里,交由臣妾来服侍即可。”
方皇后“嗯”了一声:“本宫是打算回凤仪宫了,不过康宁马上就要给母后施针了,本宫还是待她施完了,看看情况,再回去吧。”
皇贵妃自不能赶她,笑着应了“是”,转向了许夷光,“康宁,你昨晚休息得可还好?本宫看你气色不大好,待会儿施针可有万全的把握?”
许夷光心里对她腻烦至极,淡笑道:“回皇贵妃娘娘,臣妾并无万全的把握,可皇上昨儿发了话,臣妾也惟有勉力一试了。” 她又不是神仙,哪有万全的把握,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太后的情况,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真应了这‘万全’两个字,回头皇上问起罪来,可谁都救不了她,皇贵妃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除了她这
个心腹大患?!
皇贵妃点点头:“那你尽力吧。”
许夷光应了“是”,又准备了一番,便净了手,凝神由大寒协助着,给太后施起针来。
因太后是全身都在衰竭,自然得全身的要穴都要施针,也不怪太医们不敢行动,这可是对太后大不敬,关键大不敬了,也十有八九治不好,谁肯冒险,谁又敢冒险呢?
为了天家那至高无上,绝不容任何人冒犯的体面与尊严,只怕纵有人敢冒险,皇上也不会允准。 得亏有许夷光这个名声在外的现成“替罪羊”,不然太医们这会儿只怕都正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今晚睡着了,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呢!
第1164章 太子妃
许夷光这一场施针,因银针多难度大,太后的年纪与身体又委实不容乐观,是以足足施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把所有针都施完了。
许夷光也早已累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了。
还是大寒忙忙撑住了她,又将她扶到一旁坐了,斟了杯热茶给她,还轻轻给她揉起头颈来,她才慢慢儿缓过了几分来。
却连继续坐着再休息一会儿都不能够,还能强撑着去外间向方皇后和皇贵妃禀告施针的结果。
看得大寒眼泪都要下来了,太后又如何,再是尊贵异于常人,也不能让自家夫人拿命来熬给她治病吧?
却只能死死忍住,扶着脚步虚浮无力的许夷光去了外间。
方皇后见许夷光终于出来了,忙道:“康宁,母后怎么样了?”
皇贵妃也满脸关切的看了过来。 许夷光先给二人行了礼,方笑道:“针倒是各大要穴都施到了,只效果如何,还得稍后才能知道。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妾想请了家师孙太医与家父到寿康宫来,一起会诊,也听听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光看脉案,到底有不尽不实之处。且臣妾不过占了性别的便宜罢了,真论医术和经验,可远不敢与家师家父相提并论,还望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能恩准。”
虽说丁卯昨日必定已去过伯府,向娘和师叔报过平安了,不亲眼见到她真安然无恙,只怕娘和师叔都不能安心,那她自然只能自己制造机会了。 方皇后闻言,点头道:“你不了解母后之前的病情,是该请了孙太医和永安伯进宫来与你说明情况,一起会诊才是。整好你远道归来,还不曾拜见过父母亲长们,那便将永安伯夫人一并传进宫来,容你
们一家人好生见个面,母女好生说说话儿吧。” 说完,想到靖南侯太夫人,她虽知道某些事,可皇贵妃不知道她早知道了啊,因又补充道:“可惜靖南侯太夫人也病着,倒是不好扰了她静养,只能待过几日母后身体有所好转了,再让康宁回府去既给
她治病,也拜见婆母了,妹妹意下如何?”
好话歹话都让她说尽了,她还能如何?皇贵妃暗自冷哼着,道:“娘娘安排得极是,就这么办吧,回头臣妾便安排给孙太医和永安伯府传话去。”
方皇后点点头:“那就辛苦妹妹了。”
皇贵妃笑道:“为皇上和太后分忧,臣妾当不起这‘辛苦’二字,倒是娘娘,这下可以放心回宫歇息了吧?”
方皇后掩袖打了个哈欠,方笑道:“本宫是有些撑不住了,那就有劳妹妹回头母后若是醒了,或是病情有所好转了,打发个人去禀知本宫一声。”
皇贵妃欠身应了“是”,送走了方皇后。
余下许夷光一点也不想与皇贵妃独处,却又得等着给太后取针,只得枯坐着,深觉度日如年。
所幸不多一会儿,太子妃来了,许夷光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参见母妃。”太子妃先给皇贵妃见了礼,又叫了许夷光免礼,“都是自己人,县主不必多礼。”
又问许夷光路上可还顺利,傅御与燿哥儿燃哥儿可都还好,是否已适应了张掖的气候……很是热情细致,又不让人觉得呱噪。
许夷光便一一回答起太子妃的问题来:“多谢太子妃关心,路上一切都顺利,我们家将军与两个孩子也都好,张掖虽苦寒了些,却也别有一番风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因为她感觉得到,太子妃是真的很高兴能见到她,也是真的对她由内而外都在释放着善意。
太子妃闻言,就更高兴了,道:“一切顺利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许夷光正欲投桃报李,也问侯一下太子妃与小太孙可好,虽然她已自太子妃的气色中,看出了她近来应当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身体是已复原得差不多,儿子也应当养得极好。
不想皇贵妃已先道:“詹氏,你几时变得这般呱噪了,不知道太后还病着,殿外殿外都得保持绝对的安静呢?”
满脸的不悦根本不加掩饰。
许夷光已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太子妃也红着脸道起歉来:“臣媳也是乍然见到康宁县主,太高兴了,以后断不会如此了,还请母妃恕罪。”
皇贵妃冷哼一声:“你如今是太子妃了,凡事都该做到尽善尽美,表率阖宫才是,这次便罢了,下不为例。”
太子妃忙喏喏的应了,不敢再与许夷光多说,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了。
许夷光余光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冷笑,皇贵妃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风,认真说来,她虽是太子的生母,却只得一品,太子妃却是超品,她凭什么这样对待太子妃呢?
怕是素日便习惯了,也有借题发挥,给她难堪之意吧,也不怕将来风水轮流转!
好在是给太后取针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许夷光遂与皇贵妃和太子妃打过招呼,进了内室去,不必再留在外面看皇贵妃的霸道嘴脸。
针灸的效果自然要比汤药来得快,也来得直接有效。
傍晚时分,太后竟醒了一次,虽只短短一息的功夫,但的确是她自病情加重,昏迷不醒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真正醒了。
皇上知道后,不由龙颜大悦,大手一挥,便赏了许夷光两颗南海夜明珠。
寿康宫也一扫素日的沉闷压抑,气氛无形中变好了许多。
许夷光却仍是半点不敢乐观,她就算医术再好,堪比华佗扁鹊在世,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何况她差两位先贤大家差得远了,实在没那个本事。
二更时分,给太后又一次诊过脉,确定脉相平稳后,许夷光与大寒乘着夜色,终于回了她们的院子。
大寒想到今日许夷光实在累得不轻,一进屋便道:“夫人,我这便服侍您梳洗了,立时歇下吧,您今儿也够累的了,关键难免明日不会继续这般累,甚至更累,越发得养好精神了。”
许夷光的确累坏了,点头道:“那就让她们打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