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夷光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憔悴的容颜,则禁不住苦笑:“我有什么办法,根本就没法安睡,你让她们弄两个煮鸡蛋来我敷敷吧,好歹能好看一点……算了,还是别敷了,越丑才越好呢,指不定……”
太子见她越来越丑,就打消了那些龌龊的心思呢?
大寒不用她说完,已会过意来,道:“若果如此,就真是老天开眼,菩萨保佑了!”
主仆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儿,再没滋没味的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太后的寝殿。 昨夜是湘妃领着自己宫里一个贵人一个才人侍的疾,许夷光给她见过礼后,少不得要问一下太后的情形,知道太后昨夜半夜又醒过一次,还吃了几口小米粥后,眉头舒展开来,笑道:“能吃东西就有望
见好了,可惜当时我不在,没能给太后娘娘把个脉,那今晚我可得寸步不离的守着才是。”
湘妃忙笑道:“那县主可太辛苦了,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年轻,还熬得起,何况只要太后娘娘能见好,我就是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县主真是医者仁心,对太后也是一片真心日月可鉴,等太后大愈了,一定会有重赏,皇上也一定会有重赏。”
二人你来我往了几句,方皇后来了。
也是先问了湘妃太后昨夜的情况,才打发了她主从三人回宫去。
随即又问起正给太后把脉的许夷光来:“康宁,今儿还需要给母后施针吗?”
许夷光待给太后诊完了脉,方起身应道:“回皇后娘娘,需要,只改为下午。”
方皇后点点头,“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并夫人们应当快到了,人多了难免嘈杂不方便,下午正好。”
却是话音刚落,便有太监进来禀镇国公府众夫人到了,方皇后因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传。”
太监忙应声而去,很快便带了按品大妆的镇国公老夫人祖孙婆媳三代进来。 都是惯熟之人,待镇国公老夫人领着儿媳孙媳给方皇后行过礼后,许夷光忙也给她们见了礼,却是未及福下,已让镇国公老夫人一把搀了起来,道:“好孩子,知道你回来,我们就安心了,听说昨儿太
后娘娘便醒过一次了?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疑难杂症是能难倒我们夷光的。”
许夷光忙谦逊道:“祖母谬赞了,我那点子微末的医术,根本不能与太医院一众国手们相提并论,都是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镇国公老夫人却是拉了许夷光的手拍了又拍:“好孩子,你就别谦虚了,我这条命,当年不也是你救回来的么?太后娘娘比我还小一岁呢,又洪福齐天,定也能药到病除的。”
方皇后笑道:“老夫人这话很是,母后定能药到病除的。”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可巧儿太后竟醒了,许夷光忙给她把了脉,镇国公夫人又亲自服侍她吃了半碗小米粥,太后便弱声让大家都出去,只留了镇国公老夫人说话儿,“……难得哀家这会子还有点力气,
有些体己话儿想与老嫂嫂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便都知道太后怕是想趁着难得自己清醒,与镇国公老夫人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后事了,忙都笑着应了“是”,到了这一步,不止她们心知肚明太后此番怕是好不了了,太后自己心里又何尝没一点数呢
?
然后各自行礼退了出去。
方皇后请大家都坐了,又让新上了茶果来,便笑着与镇国公夫人说起话儿来:“……听说府上四爷新近要娶亲了,还没恭喜夫人呢。”
镇国公夫人忙笑道:“都是托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的福。” 二人说话间,镇国公世子夫人则低声问起许夷光来:“夷光妹妹,祖母让我若有机会,一定问问你太后娘娘的病,可还……有没有希望?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请妹妹千万如实告知,也好让我们家提前有
个心理准备。”
镇国公府凭什么成为屹立京城二十年不倒的第一勋贵之家?说到底,就是凭的太后,只要太后在一日,便谁家也灭不过镇国公府的次序去。
可若太后一去,等不到出孝,靖南侯府这个下一任皇帝的母家,便立时要踩到镇国公府头上了,叫镇国公府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好歹能多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啊!
许夷光能明白镇国公府众人的焦虑,低声叹道:“不瞒世子夫人,太后娘娘到底年纪大了,实在……”
后边儿的话不用说出口,也尽够镇国公世子夫人明白了。 好半晌方低声道:“我们其实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如今至少已比之前,好了太多,至少太后娘娘能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下去。那我再多嘴问妹妹一句,太后娘娘她……至多还有多少时日,至少呢
?”
许夷光沉默片刻,方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但终归,不会有太多时日了……”
镇国公世子夫人点点头,情绪低落:“我明白了,多谢妹妹,回头等妹妹出了宫,再好生答谢妹妹。”
至少太后还赶得及给自家把该铺的路都铺平,该要的东西都要到手,不然若真悄无声息的就在昏迷中去了,皇上再伤心,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又哪还能指望跟太后犹在时一样呢? 许夷光摆手:“世子夫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第1169章 亲人重逢
送走眼圈红红的镇国公老夫人婆媳三代后,方皇后眼见离用午膳还有一会儿时间,便与许夷光道:“康宁,你脸色不好,怕是昨晚又没睡好吧?且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午膳也在你屋里用了,横竖下午才要
给母后施针呢,你完全可以睡一觉……本宫知道,你昨夜有不速之客,肯定没睡好。”
最后一句话,压得仅够彼此听得见。 许夷光便知道昨夜太子去了她屋里的事,方皇后早知道了,可见六宫之主始终是六宫之主,就算眼下看起来皇贵妃与太子再风光无限,再占尽上风,方皇后也不是软柿子,由得他们母子想怎么捏,就
怎么捏的! 她索性直接低声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臣妾就知道,定然瞒不过娘娘的。既娘娘已经知道了,臣妾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臣妾正想着,想找一个什么由头,去娘娘宫里住呢,不知娘娘可否通融
?” 方皇后沉默片刻,方道:“不是本宫不欢迎你去本宫宫里住,实在是太后现在这种情况,便本宫开了口,只怕他们也有一万个理由等着驳本宫的回,要是再让皇上知道,让皇上发了话,可就更没有回圜
的余地了。不过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尽快替你想办法的,你且先忍耐几日。”
许夷光略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方皇后言之有理,正待再说,皇贵妃来了。
只得暂时打住,给皇贵妃见礼。
皇贵妃看她的目光却比前两日更冷,更厌恶,几乎已快到不加掩饰的地步,自然也没有叫她起来,显然昨夜的事,她也已知道了。
也是,连方皇后都能知道的事,她当亲娘的,岂能有不知道的,便不知道,猜也猜到了。
可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有本事管自己的儿子去,迁怒她做什么,当她很愿意被恶心被纠缠呢?
许夷光暗自冷笑着,就当没察觉皇贵妃的冷眼与敌意一般,也不等她叫起,直接便站了起来,再向方皇后屈膝一礼:“那皇后娘娘,臣妾便先告退了。”
却行退了出去。
余下皇贵妃又气又恨,牙都快要咬碎了,当着方皇后的面儿,还发作不得,惟有一遍遍的在心里宽慰自己,将来她一定会将贱人碎尸万段,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心里方稍稍舒坦了些。
下午,许夷光又给太后施了一次针,因为精力不继,这次施完后,她比昨日还难受,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却还不敢回屋去躺下,还得咬牙硬撑着,留着太后寝殿里,就怕不速之客今晚再来,当真是辛苦至极。 还是一直到后半夜,太后的贴身嬷嬷见她实在累得不行了,把她安排到了太后寝殿外临窗的榻上躺下,许夷光方睡了一觉,次日起来,精神也终于好多了,不过倒不只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主要还
是因为她今日终于可以见到李氏和汪思邈了。
巳时初刻,汪思邈带着李氏,与孙太医一道,抵达了寿康宫。
才看到女儿的第一眼,李氏便已红了眼圈,却因大家是在寿康宫,哭笑根本不由己,只得死死的忍住了。
许夷光见李氏红了眼圈,自己的眼泪也几乎要忍不住,惟有借行礼的动作来遮掩了:“女儿见过父亲、母亲,徒儿见过师父。”
都是她的至亲尊长们,便现下是在寿康宫,她要给他们行大礼,也是合情合礼的。
早被汪思邈一把搀了起来,笑道:“都是自家人,行此大礼做什么,且先给太后娘娘会诊是正经,等会诊完了,多少体己话儿说不得?”
孙太医也笑道:“很是,现下给太后娘娘会诊是正经。”
方皇后便请了李氏坐下,再让宫女让了茶果来,与李氏一递一递的说话儿。
许夷光爷儿们三个则进了太后的寝殿去。 以此给太后把过脉,听得许夷光已给太后扎过两次针,太后也已醒过几次后,孙太医与汪思邈却都不敢乐观,汪思邈因小声道:“就怕再扎几次针后,连扎针都不管用了,毕竟一开始汤药也是有用的,
渐渐不也没用了吗?”
说着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太后的性命,至多不超过一个月了。
许夷光低声道:“能管用到几时算几时吧,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孙太医接道:“好在宫里从来不缺珍贵药材,再辅以针灸,至少最后的时日,能让太后娘娘轻松不少。”
爷们儿三个便低声商讨起如今该给太后开什么方子来。
到终于讨论完了,许夷光与李氏也蒙方皇后开恩,母女两个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说一说体己话儿了,至于孙太医和汪思邈,则先回了太医院。
李氏这才不再强忍自己的眼泪,任它们落了下来。 一面哽咽着低声道:“敏敏,从知道圣旨召了你回来给太后娘娘治病起,我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是又盼着你回来,能看一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到底是不是真如信上说的那样好,又不愿你回来,
不愿你和熠之,还有两个孩子分开,怕将来……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张掖,去与熠之父子三个团聚了?”
不但太子位子越坐越稳,皇贵妃如今也是如日中天,他们岂会放过熠之和敏敏的?就怕回头他们会扣下敏敏,用来要挟熠之,届时可该如何是好? 许夷光忙拿了帕子探身给李氏拭泪,还没给李氏拭完,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忙胡乱拭了去,道:“娘,你别担心,我很好,情况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到底恨熠之的只是靖南侯太夫人,皇贵妃之前
对他还是很好的,想来等太后的病……有了结果后,我便能回去与他们父子团聚了,您就安心吧。”
太子的龌龊心思,还是别让娘和师叔知道了,省得他们更担心。 李氏这次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低泣道:“当初他们且那般的无情无义,肆无忌惮了,如今自然只有变本加厉的……叫我怎能安心?便是你自己,又何尝安心了,真安心不会瘦成这样,憔悴成这样,黑眼圈也不会这么吓人,只怕熠之在张掖,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我那两个小外孙忽然离了娘,更是不知哭成什么样儿了。”
第1170章 欺人太甚
许夷光听李氏提到傅御时犹可,眼泪还勉强忍得住,再听她听到两个孩子,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霎时如雨搬纷纷落了下来,不觉他们母子已分开快一个月了,只怕他们经历过最初的伤心与不适应后,已
快忘记她这个娘了吧?
而李氏见女儿哭了,自己反倒不哭了。 一面给她拭泪,一面沉声道:“他们就算再变本加厉,到底皇上还在,那便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敏敏你也别难过,我们这么多人,集思广益,总能想到万全之策的,指不定回头太后病情好转起来,大
喜之下,提出要赏你呢?你便可以趁机求太后准你回去了,只要太后发了话,便是皇上都不好违逆,其他人自然更不必说。”
许夷光可不敢这么乐观。
太后分明已好不了了,何况太子那般人伦纲常通不顾的,不然也不会肖想自己的舅母,不会在自己的亲祖母命悬一线之际,还想着满足自己那没有下限的淫欲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京城?
不过现下纵哭死了,也是于事无补,何必白费力气。 许夷光想着,何况强迫自己收了泪,与李氏道:“娘说的对,指不定太后回头一高兴,就提出要赏我呢?便是皇上,前儿因太后终于醒了一次,当场就赏了我一对儿这么大的南海夜明珠,回头我还可以
找机会向皇上讨赏,哪能真由得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了。” 说完压低了声音:“对了,娘出宫后替我带个信儿给辛寅,就说皇后娘娘曾打发人送过一封信去张掖,给熠之和我,让他尽快落实一下熠之收到信了没,这事儿十分要紧,娘有了消息后,一定尽快传信
进宫告知我。”
李氏虽自来柔弱,却从不笨,见许夷光面色凝重,又听得涉及方皇后,知道兹事体大,忙不迭低应道:“敏敏你放心,我出去就打发人寻辛寅去,他告诉过我们有急事时往哪里寻他。”
许夷光点点头,到底怕隔墙有耳,遂不再多说,问起李氏家里和崧哥儿可好,李老太太等人可好来。
如此又说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的话,李氏便到时辰该出宫了。
母女两个都由不得满心的伤感,却也只能强忍着作了别,一个目送一个,一个则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方皇后很是善解人意,见许夷光眼眶红红的,知道她现下心里不好受,遂道:“康宁,你且回屋去歇会儿吧,现下母后这里有本宫看着,顺道再净个脸匀点粉,万一回头皇上来了……” 许夷光明白方皇后是担心皇上看了她这张苦瓜脸会不高兴,心里很是悲愤,皇上知道他的好儿子、他精心选就的太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吗?不过知不知道只怕也没什么差别,皇上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
,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却也没有拂方皇后的好意,行礼道谢后,回了自己屋里去,白日里她还是不必担心太子会不请自来的。
可惜许夷光回了自己屋里后,心情反倒更糟了。 因为她屋里的桌上和榻上,都摆满了东西,桌上的匣子都是盖着的,还看不出装了什么,榻上的锦缎布匹却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华美与精致,许夷光这几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依然被那些锦缎给晃得
本能的花了一下眼。
许夷光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一问两个宫女,果然她猜得没错“……太子殿下昨儿傍晚便打发人将东西送来了,说是要给县主一个惊喜,谁曾想,县主一直没回来。” 宫女之一说完,觑着许夷光的脸上殊无喜色,小心翼翼的又道:“这些东西都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县主挑选的,送东西来的公公说,锦缎衣料还罢了,只要县主喜欢,要多少便能有什么,匣子里的宝贝,
却都是举世无双的,管保县主见了一定喜欢……要不奴婢们给县主都打开了,县主瞧一瞧吧?也省得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话音未落,见许夷光看过来的双眼冰冷一片,到底不敢再说,怯怯的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许夷光这才大口的喘起气来“他竟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了,真以为那个位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再不可能有任何的变故不成?” 大寒也是满脸的气愤,低声道:“太后娘娘卧病不起,皇后娘娘又对他们母子退避三舍,只要瞒着皇上一人,这宫里可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便皇上偶然听见了一些风声,也还有丽妃替他描
补……夫人,我们可该怎么办?”
偏偏她还什么都替夫人做不了,便是愿如当初小寒那样,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必定护不住夫人,可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