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接过木板一看,与那布条上的内容一般无二。
  “将军,敌军在城外生火造饭, 好似……好似在烤肉。”
  士兵们听闻烤肉这两个字, 眼睛都绿了。这两年赶上饥荒,伙食往年还能顿顿吃上个白馒头, 而今除了发霉的陈米, 搭配些青菜和腌制的萝卜再无其他。个个面黄肌瘦, 拿起长枪都费劲。
  听到敌军烤肉,人人按捺不住地寻着香味, 往城墙上跑。
  王兴急忙命人手持长枪镇压,试图拦住涌上城墙的人潮,被他勒令镇压的士兵闻到香味,不知是谁说了句,“哪怕吃完立刻就死,也比做个饿死鬼强!”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有人接话道:“是这么个理,大家一起去瞧瞧是不是这个样儿。”
  待众人挤着上到城楼上一瞧,几千名敌军席地而坐,烧着的锅子就几十口,冒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烟火气。
  “你看,那边的架子上竟然有一整只羊在烤!”
  陆南星双手抱臂,满意地看着太平城的城楼和城墙上人头攒动,朝着身侧哈哈笑个不停的阿硕道:“瞧见了么,怕是咱们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太平城。”
  许招娣则问道:“看来他们的将士们如此没有规矩,怕是根本不听他们大帅的命令,这样的军队有何用?”
  陆南星感慨道:“历代王朝总会经历由盛而衰的过程。国有国运,人有人运,万世轮回总是这般道理。每个开国皇帝都不希望辛苦建立的王朝,终究走向灭亡的结局。但一代又一代的帝王,从小生在锦衣玉食中,哪里知晓百姓疾苦。在当权者眼中,臣子是用来稳固皇权的下人,而百姓连皇帝的下人都不配当,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被迫成为创造生产力的奴隶。”
  “百姓们在层层剥削之下,艰难地繁衍后代。可他们的后代只有万中选一的人能通过独木桥科考,努力挤进皇帝下人的队伍当中,已经算是祖上冒青烟了。”
  许招娣和阿硕对于这番话,似懂非懂,已然听呆了。
  阿硕不敢问,若萧祈安日后真的做了皇帝,也会像姑娘说的这般继续剥削百姓么?
  陆南星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疑惑,却不能说。
  她耳边听着将士们轻蔑地对城墙上的人潮指指点点,嘲笑着,心中却无比沉重。
  正因清楚的了解,任何的战争其实都是当权者之间的博弈。他们是制定规则的人,而除了少数这几人之外,剩下的人皆是工具。
  于她而言,也曾站在一国之母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更加清晰的了解,权利更迭的背后带来的血雨腥风。
  多少个家族因此受到了百年的重创。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成为了无缘无故的牺牲品。
  若她是个男子,也许会考虑和萧祈安一争高下。
  不是她自轻自贱,而是千百年来的朝代中,对女子不公平的认知甚至延续到百年后。
  女子要争夺帝位,首先要克服固化的陈旧观念,单只迈出这一步,最终得到认可,这中间坎坷皆非常人可经历。武皇十四岁入宫,直至六十七岁花甲之年才得以登基,便是例子。更遑论史上也曾为王朝的稳定贡献一份力量的那些太后,最终得到的评价不过尔尔。
  不当女皇便无法改变陈旧观念么?世事无绝对,只要她具有萧祈安无法放弃的能力和资源,就能将话语权牢牢握在手中,并且具备绝对的自由,任谁也奈何不了。
  “姑娘,姑娘,大帅来了。”许招娣看到身着玄甲的萧祈安策马来到她们身后,赶忙拉了了自家姑娘的衣袖。
  陆南星转头,率先朝着尚未下马的萧祈安拱手道:“大帅,我有些不适,想回寨子休息。”
  萧祈安原以为她会像以前那般,灵动的双眸闪烁着骄傲的目光,在他面前自夸想的办法如此灵验。谁知,却见她面色沉静,眸中看不到一丝笑意。
  “好。”他咽下了疑问,只说了一个字。
  陆南星微微颔首,转身骑上了绛官,带着两个丫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祈安身后跟着的贺云,频频看向阿硕,却见她微微摇头,意思表示不知。
  “大哥,怕是陆姑娘见不得攻城时血流满地,残肢断臂的。女儿家就是胆子小些。”
  萧祈安看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后,说了句,“她并不是你说的那样。”随后调转马头回了主帐。
  留下一脸迷茫的贺云,抓了抓头,又拿出腰间的小本,将早已干涸的笔尖放入口中润了润,将今天的这段经历记了几个字,嘟囔道:“女人心真是难琢磨。”
  当晚,在营地内吃饱喝足的义军将士们,正打算轮班站岗,安排其他人休息。却隐约听到太平城内似乎传来了打打杀杀的声音,伴随着兵器的碰撞声。
  随着一声轰隆的炮声,城门楼被撞破了一个冒着浓烟的大洞。
  萧祈安接到消息,迅速命吃饱喝足后精神饱满的将士们集结,他率先带着玄甲军朝着城门急攻了过去。
  *
  陆南星接到萧祈安派人送来的信笺,已然是三日后了。
  这几日,她除了写了封信派人交给萨满。其余时间就在水寨内钓鱼,亦或躺在院子里看书,困了就直接将书盖在头上,微眯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