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斑猫叹了口气, 只能点明:
  “……当然, 虽说在理论上, 根据固体的应力寻找特殊的共振频率是完全可行的。但要实际的找出这种频率,仍然是极为复杂的,需要非常、非常繁琐的计算。”
  “非常繁琐的计算?”林貌道:“你是说, 这位古神的权能是搞——搞计算?”
  李先生沉默了片刻。
  “自然不是。”他干巴巴道:“固体应力之间的相互作用,到现在都是一个学术上的难题。就算真能建立模型,所需的算力也会随固体的规模而成指数增长, 趋近于一个完全发散的、不可思议的量级。换句话说,人类迄今为止所掌握的一切计算工具, 在这种级别的难题面前, 都是绝对无力的。”
  虎斑猫停了一停:
  “……因此,除非这位尊神能在物理学理论上取得惊人的突破,达成本世纪以来整个学术界梦寐以求的算法创新,能够将计算难度压缩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否则很难想象,祂真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 将这种级别的问题给硬生生算出来。”
  ——换句话说,这位造物者要么拥有着堪比量子计算机的算力;要么拥有着一颗超凡脱俗、聪明绝顶的大脑,能令全世界的数学家们甘拜下风的那种——而以当下的表现来看, 似乎又是实在不太可能。
  “所以, 祂应该是用了其他的办法, 更为巧妙的办法。”李先生轻声道:“既然单纯的依靠算力是行不通的, 那就只有依赖时间,在漫长的——漫长的时间中逐步试错, 尝试着达成最优解。换言之,进化算法。”
  进化算法,以进化论为灵感,以时间换取优化空间的神奇算法,往往能在长期迭代后达到意想不到的上限。譬如南美洲生活于悬崖峭壁的大黄蜂,其飞行的姿势与震动的频率几乎与流体力学完全吻合,即使以超级计算机模拟,也不能达到这样若合符节的地步。这当然不是因为大黄蜂在流体力学上拥有人类不能企及的造诣,而纯粹是残酷自然环境的磨砺——但凡飞行过程与物理规律稍有差异的个体,都在山顶持续数千万年的狂风中被无情淘汰;自然所能允许存活的,只有进化中最幸运、在尝试中逐渐掌握了规律的个体——无论这个规律有多么艰难。
  理所当然,地底火山繁衍着的细菌也必须符合同样的苛刻要求。火山熔岩是比地表一切生态系统都更可怕一万倍的生存环境;能侥幸在这样高温的地狱中生活下来的物种,都必须对地底脆弱的地质结构了如指掌,掌握最为精细微妙的应力变化,才能精准避开岩浆翻滚时几近不可预测的塌陷与崩解。
  当然,指望一群细菌能掌握什么“结构”,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与其说是对地底应力的了解,倒不如说是数亿年筛选后培养出的本能——大量滥用抗生素会让细菌养成抗药性;大量的滥用地心高温,居然也让细菌们拥有了在岌岌可危的地底繁衍所需的生理常识。
  对于人类而言,即使耗尽一切算力,也未必能推算出应力正确的分布。但数亿年前赴后继的尝试,总能试出来某些精深的东西。
  “这才是造物神真正的权能。”李先生道:“顷刻间洞悉深藏于细菌基因深处的机密,从生物本能的演化中反推地质结构,这的确是司掌创造与繁衍的神明才能拥有的手段……如此一来,能制造出现在的局面,倒也不算奇怪了——”
  所以,细菌基因中所蕴含的地质结构才是绝对的关键,只要掌握了这份情报,那大可以从容的布置手脚,令微生物腐蚀最脆弱的地壳,巧妙引导共振,使得火山在恰当的时间喷发。
  “……听起来很复杂啊。”林貌喃喃道。
  “当然复杂,但对于古神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对于人类来说,由南到北的远距离定位非常艰难,如果不借助卫星几乎无法完成;但对候鸟而言,长途迁徙却不过是本能而已。同样的,古神察觉生物基因中隐含的秘密,也只需要一点本能,或者说’权柄‘……”
  伟大的造物者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计算”的概念;祂估摸着就是在黑影的挑唆下一时兴起,调动细菌的本能,顺手以共振击碎了地壳而已——当然,黑影本人估计也从没有考虑过击碎地壳的后果,于是两位一无所知的宝贝在兴致盎然中不谋而合,阴差阳错的便搞出了现在的这么一个摊子……
  虎斑猫从云层中跳了起来,跃到一处摇晃的羽毛上。穿越为猫后李先生的身体轻盈而活泼,同时也似乎释放出了某些奇怪的,可以被称之为“野性”的东西——当他过于靠近伟大的造物者时,居然能听到某种奇特而诡秘的呼唤,朦胧莫名所以,仿佛在血脉骨骸中回荡。
  仔细想来,这大概就是神明权能的体现之一。只不过人类的理智尚且占领高地,所以一时还能抑制而已。但也恰恰因为这一点顽固的人类理智,李先生并不能体会造物者权能的深意。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外挂么?
  “只要拿到详细的情报,我们可以计算出地底结构的频率。”李先生道:“这样一来,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找到地壳变动的方位,通过掘地导弹,施加恰当的压力……”
  既然造物者可以震碎地质结构,释放出薄弱地壳中隐伏的岩浆;那么他们当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导弹引发共振,使地底出现第二次的坍塌,争取能以碎石巨岩堵住喷发的火山口,或许还能减少这源源不断喷涌的岩浆,为解决问题争取到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