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讪讪解释道:“是弟莽撞了。只是葭州百姓太苦,弟不免多关注几分。吾等为官若不能为百姓,也算是白费了这番苦读。”
  周直笑着岔开话题道:“使百姓安乐才是吾等大丈夫所为之事,苏贤弟此言极是。”
  王清这才面带忧心道:“葭州学子大多为望族出身,少有我这般寒门,便是因着此事。乡亲们佃着地主的地才勉强能活下去,靠着一手打猎的功夫才能多积攒银钱。里长为了给村里添些地总往衙门去,可他们也都同那些地主一样可恨。”
  说着他狠狠捶了下桌子,眼中闪着点点水光道:“我是乡亲们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前来京城也全靠了他们猎皮子给我凑钱。如今陛下圣明,彻查葭州土地,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
  他心中的辛酸苦痛一齐涌上心头,想起里长满身伤哭丧着脸回来,又想起他将一块儿块儿杂色碎银子塞给自己的叮嘱,不免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此举惹得周直和苏泽面面相觑,但此举虽唐突,却无疑是将他们二人当成自己人,心中不免待王清更亲近一层。苏泽更是暗中告诫自己不可再这般莽撞,平白惹人伤心。
  他是名满江南的贵公子,心中对王清这般品貌不扬却又压自己一头的人不免有些轻视。神情也难□□露几分,倒不怪王兄忆起往事这般伤心。
  苏泽劝慰道:“王兄很不必说这样的话,你一来陛下就清查葭州,可见你的前程不小。长远想去,日后致仕回了家乡再教出几个状元郎,岂不是更好?”
  周直也道:“此次陛下特意派了王节度和白侍郎,你也当知道陛下的心意。”
  说着朝皇城的方向一拱手,笑道:“你来京时走过的三合土路所用的东西便有不少都是陛下从私库里拨出的,陛下心中念着百姓,你也当放心才是。你我等三人得遇明主,正是天大的幸事。”
  王清被两人劝解也渐渐止住哭声,红着双眼抬起头。
  周直见他满脸泪痕,不免让小二送来热水让他净面,看他心情好些才转移话题道:“下面说书先生开始讲了,咱们也听听。”
  这边安静下来不再吵闹,隔壁厢房便也不再静默。
  柳安有些惊奇道:“没想到王状元看着这般稳重的一个人,还有这样的时候。”
  茶馆的隔音并不算好,因此常来的客人们并不会高声说话。他和玄泽一同出宫,本是想听听说书先生们编排了些什么,没成想反而不小心听了新登科的一甲三人的墙角。
  赵钰却道:“人压抑久了只怕心中苦闷难言,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也好。王清那样的出身,又有一身傲骨,只怕不容易。”
  他原不打算让王清陪同,虽说葭州土地兼并案的引子就是王清,可素来便有官员不可在籍贯地为官的规矩。王清虽也是苦主,可既然为官也不好破例。
  但看此情景,倒是让王清亲自前去也不错。他的名声想必已经传到整个葭州,百姓们也亲近他,不妨破例一次让他参与此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今天好阴间啊qaq
  第101章
  柳安闻言有些愣神, 见赵钰神色淡淡不免拉住他的手以示安慰。他都险些忘了,陛下虽锦衣玉食,但在深宫中亦有说不出的难处。
  说书人一拍醒木,赵钰和柳安便也放下心事朝下面看去。
  喜春道:“可要臣将门打开?”
  见赵钰应允, 喜春便将屏风展开遮住屋内众人, 又将门打开好让说书人的声音传进来。
  “话说今日皇城里出了件大事儿,闹得呀那是沸沸扬扬, 全城上至官老爷们, 下至走卒贩夫全都轰动了。茶客们可知是什么事儿?”
  下面大厅里坐着的客人们笑着嚷道:“葭州的土地兼并啊, 刘老二你都说了一上午了,到底行不行啊你?”
  说书人一拍醒木, 笑道:“正是葭州的土地兼并。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容小老儿细细道来。”
  “话说今科状元王清籍贯葭州,自小家贫,村里的田地都被当地望族给买走了。这村中人啊, 便铆足了劲儿要供出个官儿来为他们做主。可巧这王清幼时便聪慧过人, 什么书都一看便会,竟是文曲星下凡, 乡亲们便都乐意供养他入私塾。”
  “这位文曲星自幼体察民生疾苦, 心中便氤氲着一股不平之气,待他高中后便谒见王常鸣王尚书诉说冤情。堂堂尚书寻常如何能知晓偏远之地的事, 当即便大怒命人详查近年葭州的赋税,可巧便查出问题来了。”
  说书人压低声音道:“这葭州的税年年都邻近的州一大截, 你们想想, 一样的地界儿风貌, 一样的气候粮食, 怎么就单单漏下葭州呢。”
  “王尚书察觉不对, 连忙又去寻吏部的刘尚书,两人呼啦啦查了葭州的卷宗,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这么嚣张,联手把葭州的土地都买下,却让葭州百姓无田可种,只能给人做佃户为生。”
  “最穷最苦的时候,连观音土都被人抢疯了。一家子老小统共寻出来一身衣裳,白天就赤身裸体的缩在家里,晚上才能出门儿。”
  “那惨的哟,别说摸不着粮食的边儿,就连水都快要喝不上了。更别提传宗接代,就是能娶上媳妇,生下十个也养不活一个来。更有那些死村,一个冬天下来全村都被冻死在家,还是收税的粮官儿去了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