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想完,就是眼前一花,人已到曾馨书房。
  曾馨正笑着嘲他:“还去打什么电话啊?曾家来往人情多,线路忙,经常得排队等接线,你不嫌麻烦啊?”
  “那总比上门找您方便些吧,您也可能不在家,还能怎么联系您?”阿光反问。
  曾馨想了想,自家倒有些不确定:“我……没和你说过?”
  “没有。”
  “哦……那可能是疏忽了。哈哈。”她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有什么事找我?”
  阿光就把是否签约、在哪演出、什么戏码等等问题摆出来提了一遍。曾馨听得头都大了:“我虽然把时间拨了过去,可这些事都是谁搞的?我也不知道啊!”
  阿光想了想,这其中必有蹊跷处。于是试着问问:“三小姐,那您自个儿又是怎么过日子的?”
  曾馨随口答:“我自有法门,不与凡人共度春秋。”
  哎呀,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阿光也不敢腹诽得太大声。他现在还不知道,戏神仙听心事有什么规律,只能自欺欺人,把心里头的不满快些想,轻些想。
  为了掩饰想法,他的话也就多了些:“若是您也不知道,那可能是巩季筠在带着平州人过日子?”
  果然,曾馨皱起眉来:“这个问题,我得早点解决……”
  她凝神想事情,阿光不敢打扰,大气都不敢出地站在一边等着。还好他是从小的功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曾馨想完了一抬头,才发觉他还等着。
  “你那些吃什么、用什么、戏码挂什么牌子,我不管这些细枝末节。你平时住饭店,生活上的事问她们;要排戏练功,就直接去戏楼,找我手下那班主去,自个儿商量。”
  “可我这才来……”
  “没事儿,你虽比不得那些大老板们,却也算红过的,知名的角儿。我这班子虽不以你为首,却也不会排挤你。就事论事即可。”
  “嗯,我知道了。多谢三小姐。”
  “行,去吧。以后再有事找我,你直接——”说到这,忽然又是一顿,“拿你房间里的电话打给我。我给你搭个专线,不用拨号,也不用让电话局插线了。”
  “我房间哪有电话?”
  “我说有就有了。”
  阿光听这话音,是要把他立刻送回去,心里一急,提高嗓音叫了声:“三小姐!”
  “怎么?”
  “我还有件事。”他眼皮忽闪忽闪,颊边微微一红,“那个……今早……顾影来找我。”
  “嗯?说了什么特别的吗?”
  “那倒没有。”阿光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我那会,心里有点气不过,就……把她撵走了。”
  曾馨更奇怪了:“你今儿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
  阿光只好忍着尴尬,把话说下去:“我和顾影闹了别扭,有些正经的话就忘了说。想问问您,她如今住哪儿,我还得去找她一趟。”
  “就这事?专门给我秀恩爱来的?”曾馨好气又好笑,“行,我知道了,回吧。”
  “您还没告诉我……”
  “这会我不方便,待会叫人去给你送个信。”
  “您可别敷衍我!”
  阿光这句还没说完,人已经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
  吃了中饭,阿光先去和戏班相处,商议了这几日的戏码,和新的搭档串了一遍戏,一切顺利。
  到了晚间,戏楼里坐满了前来捧场的戏迷。
  曾家戏班和平州城绝大半戏班相同,以传统的女伶为尊,生角占据头路主位,旦角一般都是担当二路来配戏的。在座的戏迷,也大多是来看另外几位台柱子的。
  阿光当然知道这个。况且他昨儿才登台,顾影就来搅场子,让他在戏班里很是尴尬。所以,轮到他的戏份,他就耐着性子,集中精神,中规中矩地完成。台下没什么反响,都在静静地看。
  这可是种考验。台上台下彼此不熟,欠缺些磨合,他从前名声又堕落过。今晚戏迷的审视,就是眼里心里搁着把尺子,要考究他的功夫有没有落下,看他杜红鹃到底是个粉头,还是个伶人,究竟配不配曾馨拉他这一把,配不配在一个正经的戏班里立足。
  他要挽回的太多,也不急于在这一场,反而是心平气和,总算安安稳稳地演完了。到了谢幕的时候,当他单独站出来行礼,台下才给了些掌声,把这迎新人的面子应酬得十分礼貌。
  下台卸妆,看后台秩序井然,阿光才真的松了那口气。
  他在聚仙楼这几年,台下乱哄哄的倒彩、刻意找茬、低级笑话,就没断绝过。不堪入耳的调笑声,有时甚至压过丝竹鼓点。他还得压着不满,忍着耻辱,想着戏神仙就迫在头顶,春兴班的安危在自己一举一动里,不敢轻举妄动。
  台上要做出妩媚的情态,去满足那些人的口味;后台也常有无礼闯入者来耍无赖,他都得罪不起,只能一个个笑脸相迎;甚至还常常有人找到春兴班的住处来骚扰,那也必须圆滑温柔地抚慰好了,不能有丝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