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松快,始终端着是一派谦逊温和,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怀瑾不知他是何意,只是道:“大人就是大人,赵姮不能失礼。”
  尉缭道:“都是人,除去官衔财富,我们的本质就是人。既然是人,都是平等的。”
  这些话十分的亲切,怀瑾有些意外,意外这些话从一个古人口里说出来。她笑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尉缭问:“笑什么?但说无妨。”
  “没什么。”
  “说嘛,”尉缭道:“不如我先说,我叫你来喝酒,不过是想听听你以前的精彩故事,以前听到的传闻都是断断续续的,如今见到传闻中的你本人,很好奇。所以,你在我面前,随意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怀瑾含着得体的笑,稳稳说:“如果真的平等,尉大人就不会不请自来,而是会提前告知我,给我准备的时间,而我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正是因为不平等,所以大人吵醒我睡觉,我却依然得忍着睡意跟您出来。所以,平等,我并不觉得有人能做到。”
  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人。
  尉缭听完这一段,愣了许久。
  怀瑾说完,老实的笑笑,自斟自饮。
  尉缭反应过来,站起身弯腰行了一个礼:“是我考虑不周,阿姮见谅,下次一定准备周全。”
  他一派光风霁月,并无任何忸怩,怀瑾就有些震惊了。他的行为和语言在告诉她,他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那些话并不只是说说。
  但是,她安心受了这一礼,给他倒了杯酒,举杯示意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了。
  “小孩子,喝酒这么厉害!”尉缭口中这么说,语气里却是称赞。
  怀瑾此时已经放下拘束,轻松下来,一放松就有心情打量起四周的景致了。怀瑾看着湖里似乎还养了一些带颜色的锦鲤,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尉缭递给她一个小盆,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鱼食,撒了些鱼食进去,湖里的鱼全都涌了出来,微风吹过,十分惬意。
  尉缭道:“在秦国觉得还好吗?比起赵国如何?”
  明明也才认识两天,尉缭问话就像个认识了许久的老友似的。怀瑾喝了一大口酒,有些辣喉,她淡淡道:“我在赵国的五年,每天都是在王宫里,只论吃好穿暖当然是过的不错。而在齐国待的那几年,虽然吃穿不如赵王宫,但过的十分充实。”
  “那秦国呢?”
  怀瑾反问:“国尉大人也不是秦国人,那你觉得和你的家乡魏国比起来,哪里更好?”
  尉缭笑了几声,然后道:“故乡好,故乡的人不好。”
  想必又是一个故事,怀瑾没有追问的欲望,只是接着话道:“彼此彼此。”
  “昨晚大殿上,你说遭人迫害,赵国太子已立,你是……虽以早慧闻名,但是据我所知你无任何实权和爵位,对谁都没有威胁。”尉缭平缓的语气娓娓问道。
  怀瑾倒了一杯酒,又是一口饮下,笑道:“我兄长赵嘉被废,我因此事得罪了倡太后,母亲遭其毒害而亡。我被追杀时落入渭水中,侥幸被人救起,那时起我发誓,一定会报仇。”
  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平淡的一番话,尉缭几乎能想见其中凶险,他举杯道歉:“对不住,提到你的伤心事。”
  “无事,反正我也日夜都会提醒自己,不忘当日之仇。”
  如此决绝的语气,尉缭便断定了眼前这个孩子的脾性,他道:“刚刚见你提到齐国时,似有怀念之意,想必在那里过的很开心。”
  怀瑾神情变得柔和:“是,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
  尉缭点点头,两人对饮了一小会儿,怀瑾问:“大人和甘罗大人似乎很亲厚?我所知,大人来秦国也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一年的时间,他所爬的高度,比在秦国做了十年官的人还快,跟坐了火箭似的。
  尉缭笑道:“阿罗与别人不同,是可托付生死的重情重义之人,他是我平生仅见之人,与众不同。”
  真的很难想象甘罗是尉缭口中描述的那个人,怀瑾忍不住问:“如何与众不同?”
  “阿罗是一个认为众生皆平等的人,或许是因为掌管宗庙的原因,他的心地仁善慈悲。他与我说,他虽觉得众生平等,但不会把这种思想传输给别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在所有人都认同一个规则的时候,他这种声音是不被接纳的,所以他自己做到就好。”尉缭缓缓说,怀瑾很是赞同,甘罗不愧是神童,真是相当的有智慧。
  这是具有现代人思想的古代人,怀瑾想着,以后可多亲近一下甘罗。
  想了一瞬,怀瑾道:“或许在很多年后,这种思想,会被所有人接纳。”
  尉缭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阿罗是一个能通过去未来的人,他曾梦中游过未来的世界,说未来的世界人们没有战争没有贵贱阶级,过得十分幸福。”
  怀瑾一愣,心突突跳起来,她以前是个坚决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今生不信来世。但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科学该如何解释?如果甘罗真的是这么一个神人,他能否看出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否还有回去的方法呢?
  “甘罗大人,真有……真有那么神奇?”怀瑾问道,刚刚尉缭说的那些场景,确实是现代人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阶级,人们生活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