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念继续将碎片收拾了,又把地上的梳子捡起来,然后问:“谁惹你不开心了?”
  “还不是嬴政的女人们。”她淡声道,说起这个就有些疲惫。按她的性格,燕宁对她起了杀心,她必然不会放过,但……要杀燕宁是一件麻烦事,她眼下懒倦,没有精力去筹谋。
  并不是韩念可以帮忙的事情,他就不说话了,踌躇了一会儿,他问:“晚上吃饭了吗?”
  晚上和嬴政的一顿饭,实在是食不知味,她摇摇头:“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我去让思之做饭。”韩念说着就走出去了。
  怀瑾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韩念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你休息吧,别动了。”
  接着就没有声音了,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发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有些好奇。
  悄悄出了卧室,看到堂屋里角落的屏风后面,思之面着墙壁躺着,她把脚步放得更轻了。
  蹑手蹑脚摸到厨房外面,她瞅到韩念正坐在灶边生火,他并不是一个会做家务活的人,柴火棍时不时的会戳到他的手肘。
  可是他坐在灶边,极其认真的研究着,然后不慌不忙的架着柴,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白手,与干枯嶙峋的柴枝并不相称,看得直叫人惋惜。
  火升起来了,他拿了一个陶铸大碗开始发面,手的颜色比面粉还要白。
  怀瑾看着这颜色,想起来,张良身边的人都很白,张良、张良的父母、张景、韩念……莫非皮肤白是张家的家风?
  怀瑾透着小窗,看到烛火照亮的昏黄室内,韩念的袖子上也沾满了面粉,虽看上去有失整洁,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让人觉得他在干活,仿佛像是心血来潮在厨房玩一下而已。
  回过神来,怀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像是在偷窥别人一样,还窥了这么久。
  正要走,韩念出来倒水,看见了她:“怎么出来了?”
  “就……过来看看。”怀瑾不自然的笑了笑,走进厨房。
  锅里的水开了,韩念把揉好的面团用筷子挑成一条一条的放进去,他说:“我看见别人做过面疙瘩,似乎是很简单,没想到自己动手这么艰难。”
  他说完,补充了一个比喻:“比你还难招架。”
  怀瑾怒瞪他一眼,佯装要打他,挥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韩念见她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笑声也是闷闷的,怀瑾似乎从没听见他大笑过。
  面疙瘩煮开了,碗里放点面汤、盐、醋、酱汁,一碗卖相并不佳的面疙瘩就做好了。
  怀瑾是真的有些饿了,竟然将那一碗简单的令人流泪的面疙瘩连汤都喝完了。
  韩念笑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饭。”
  怀瑾擦了擦嘴,把碗放在灶台上:“多谢你了,顺便把碗也洗了吧。”
  韩念无言,见她出去了,他叹了口气,不甚熟练的收拾起厨房。
  秦朝的年是秋收的时候过的,过年前后是怀瑾最忙的时候,秦国的后宫里一百多位有品阶的美女,十多个身份尊贵的孩子,以及数量庞大的宫女宦官……
  他们的衣食住行乃至吃喝拉撒,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过节的前后半个月,清凉殿里每天十多个人奋笔疾书,粮食、布匹、珍宝、赏赐……各个部门的人必须来她这里取了牌子才能发放物资,然后她把物资发放下去,一点错儿都不能出。
  还有新岁宫宴上各人的座次和饮食,她也要和蒙毅一一校对。
  尤其是在宫宴上大展身手的才艺选手们,怀瑾收到二十多个节目,唱歌弹琴跳舞字画……怀瑾心中腹诽:这绝对是古代的春晚。
  更搞笑的是,有一个八子要表演洗衣服……怀瑾没有权利阻止嫔妃们的献艺,她只能是对方要求准备什么她照做,至于嬴政看到这些表演什么心情,那她就不知道了。
  如此忙碌到了十月初一,一大早嬴政带着百官去了露台,甘罗在上面跳半个小时的大神,然后开始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祭祀到了中午,嬴政便在章台宫宴请百官,吃吃喝喝连带一波吹拉弹唱的表演,然后正式开始放假,官员们各回各家,准备过年了。
  宫里的夜宴,是在长安宫举行的,参加的只有嬴政和他的亲戚们以及老婆儿子们。
  由于嬴政的手足兄弟死得都差不多了,秦国的宗亲又都在雍城,因此夜宴上只有嬴政的老婆孩子,另外还有两位外戚叔叔——昌平君和昌文君。
  这一天,怀瑾安排完了所有的事情,踩着夕光回家了。
  在秦国这么多年,她也始终没有适应秋天过年。
  年,应当是在冬天。
  飘着雪的夜,一家人坐在火炉边,吃着锅子讲着笑话,这才是过年。
  家里和往常没有两样,夏福和韩念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除了秦国和魏国过年是在秋天,其他的国家过年都是在冬季的最后一天。
  唯有思之,平时唯唯诺诺,今日因为年关脸上倒带了点喜色,晚饭做得十分丰盛。
  怀瑾夸了她几句,思之便满脸羞红了,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怎么了?”怀瑾看着思之,总觉得她今天有什么话想说。
  思之搓着手,鼻头红红的,说话也不像蚊子哼了,她磕磕巴巴的对怀瑾说:“小人想……写字……主子能不能……帮小人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