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百年间门,他困人不成,自己反被困在这湖底,不见天日,更是成凶煞之僵,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他还道那一句谶言,它在千百年便已是结局,不想,它竟是应在了今日。
  那坏了他所有筹谋的一个的小丫头片子,一个不起眼的蝼蚁,一个本是局外之人的家伙……她竟然是他自己送过去的。
  凶煞之炁和五星聚相缠,本只为破阵而牵引下的星力,竟然有时间门乱流,时移世易的天机。
  天知道听到潘垚一句府君,妙清道人心下的震撼是何等的激烈,如排山倒海一般。
  府君,千年前那丫头片子也这样唤过谢予安,那时,他只是凶煞,是残躯残魂,怎担得起府君一词。
  方才,妙清道人还心怀侥幸,几多思量,几多踌躇。
  要是他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能避开这丫头片子入时间门乱流。
  那样,他便落不到今日的地步。
  他的钰灵,他的钰灵啊……
  想起千娇百宠,捧在手心的闺女儿,妙清道人心都颤了颤。
  只是,终究是奢望。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今日这一事,本就在天机之下。
  可悲可笑!
  “天愚我,天愚我!”
  “为破这阵法,我自入了湖底便开始筹谋,怎会想到,竟是为破阵的我,助了她一力,送她入了时间门乱流,助她为你脱困,助她协你反困我于此……这是天在愚弄我!是天在愚弄我!”
  想到这里,妙清道人只觉得心肝乱颤,几欲疯狂。
  错了错了!
  “不,我还没输……”妙清道人的声音一低,原先要疯癫的脸一下便沉静下来,鹤发白眉,仙风道骨。
  无数的凶煞之炁朝他汇聚而来,八卦的平衡被打破。
  ……
  第231章
  风呼呼地吹来, 天色黑得厉害,像是倒扣了一口久未刮灰的黑锅。
  “喔喔喔, 喔喔喔——”天寒地冻,公鸡抖擞精神飞到高桩上,昂首啼叫了几声,一阵风凛冽地吹来,它到底是怕这冷意,扑棱扑棱两声翅膀,又窝到了母鸡堆里, 灰溜溜又叫了两声。
  这一次,它的声音好似都少了些许精气神。
  “咱们家的鸡, 听着响儿怎么好像有点不得劲儿, 别不是生病了吧。”
  鸡舍再往内是一处黄泥木头屋, 听到鸡鸣声, 妇人不放心, 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穿衣披袄子,嘴一吹火折子,凑近木桌上的烛台。
  很快, 屋子里有豆大的光亮。
  光很小, 冬日的凌晨却很暖和, 唤醒了一夜的沉眠,也将潘垚犹自混沌的思绪凝聚。
  我是谁?
  这是哪儿?
  就像久未开机的机器一样, 咔嚓咔嚓地响过后,在别人怀疑里头的电路是否出了故障,正担忧的时候,它又一鼓作气地跑完所有流程, 重新运行了。
  潘垚想起了事,如垂死床前惊坐起。
  不好!
  她知道何为五星聚了。
  五大行星金木水火土齐聚,齐齐成一颗直线,她曾经瞧过府君的手札,里头记载了古时这样的一种说法。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丁。
  五星齐聚乃是天人合一!
  伴随着这一星象,时有贵人降世,改变了一些事的原有轨迹。
  因此,传说中它也有时移世易的奇迹。
  按潘垚来看,这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一个道理!
  “我这是在哪儿呀。”潘垚迷糊,左瞧右瞧,就瞧到好几个小眼睛在瞧着她,黑暗中幽幽一个小豆儿点。
  嗬!
  潘垚吓了一跳,手中拎过龙形灯,往前一探。
  定睛瞧清后,这才知道,瞧着自己是公鸡和母鸡。
  “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掉到一处鸡舍了呀。”
  接着,潘垚连忙熄了灯,听到屋子里的人起身了,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声音有些急,却不失好听,像是古风的筝乐,这会儿,她正絮叨关心着自家下蛋的鸡。
  “能有什么不得劲儿,这不是冷的么。”屋子里的男人不是太在意,哆哆嗦嗦地提着靴,抖抖腿,“人都冷得不想起床不想动弹了,畜生自然也一样……好了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能不操心吗?”妇人快手快脚的收拾了床铺,“天冷下蛋不多,可三天五天的总能下个蛋,家里养了六只母鸡,轮番算来,也是保证了家里至少一日一个蛋。”
  开了话匣子,便是止不住的絮叨话。
  “你呀,要进学要读书,咱们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不好天天吃肉,吃个蛋也算是沾荤腥了。官人,我瞧你这两日苦读廋了些,要不,我把那公鸡宰了,搁些冬菇熬一锅汤?”
  “当真?”被叫做官人的男子眼睛一亮。
  原先他坐在窗棂下的书桌上,拿着一本书只是糊弄糊弄媳妇,好逃过她那絮絮叨叨的话匣子。
  要他说,媳妇啥都好,勤俭持家,还支持他读书,就只一点不好,太唠叨了!
  不过,这个唠叨他喜欢!
  冬日里来一碗蘑菇炖鸡汤,泡发的香菇将凝藏了一个夏日秋日的香气散发,和肥美的大公鸡一道,大火里走一遭,那香味是一道一道地叠加……
  最后,再成了一碗馥香浓郁的鸡汤。
  寒风呼呼的冬日里吃上一碗——
  啧啧,这小日子别提多美味了。
  大官人傻乐了。
  “不了不了,只剩一只公鸡了,开春还得抱蛋,没了公的可不成,再说了,官人你每日要早起勤奋苦读,没了公鸡打鸣,该起不来了。”
  还不待男子应话,左思右想,妇人又改变了主意。
  男子翘起一半的嘴角都僵在那儿了,瞧过去有几分滑稽。
  他就知道!
  他就是媳妇开话匣字的搭头,耳朵听听就成,过了心,那就是他自己不懂事了。
  ……
  鸡寮里。
  潘垚瞅了瞅窝在媳妇堆里的花羽大公鸡,天儿冷,毛羽丰厚的鸡都挨在一起,花羽的大公鸡少运动,冬日还养了点膘,这会儿眼睛滴答答地转,脖颈微动,瞧的方向,还多是潘垚所在的位置。
  公鸡是至阳之物,和大黑狗一样,眼睛能瞧到寻常人瞧不到的,要不怎么会有闹鬼之家鸡鸣狗跳之说。
  它瞅着潘垚,因着她身上的炁息干净,倒是没有乱叫。
  潘垚:“嘿,倒是挺机灵模样,不单单眼睛利,还知道躲风偷懒,刚刚差点就小命不保了知道不?打鸣不能懈怠,这是工作。”
  潘垚起身,虽然元神不染污垢,她还是拍了拍身上,一边拍,一边思忖着眼下的情况。
  官人?
  进学科考?
  还有——
  潘垚瞧了瞧天色,感受着这寒冬腊月的冷风。
  鸡鸣破晓,远处有了鱼肚白,如此一来,天光也不若方才昏暗,隐隐能瞧见蜿蜒的泥巴小路,路两边是落尽了叶子的树干。
  此时冰晶凝结,一片的冰天雪地。
  这是冬日。
  她记得,去灌湖村的那一天明明是秋日,还是初秋时分,不怕冷的还只穿着短袖衬衫。
  再是跳丸日月,时间门流转极快,也不能眼一睁一闭便是冬日呀。
  时移世易!
  潘垚万分确定,五星聚星力倾下时,水底起的旋涡将自己带到了另一个时空。
  府君呢?
  潘垚想起飓风旋涡起时,那道将自己卷起的白色影子,那将飓风和水压隔开的一幕,和前世落水那一次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听到有人唤着自己。
  “府君?府君?”潘垚四处探看。
  鸡寮的屋顶比较矮,她这两年长个了,还得躬着腰在那儿瞧。
  瞧了一通,没有瞧到玉镜府君,潘垚有些泄气。
  难道去了别的地方?
  亦或是就自己掉到了时间门缝隙?
  才这样一想,潘垚连连摇头。
  不会不会,哪里就自己这么倒霉了?
  最后,她的视线一转,落在了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大公鸡上,几经犹豫,杏眼眨了眨,还是小心地喊了一声。
  “府君?”
  大公鸡啄了地上的两粒稻谷。
  潘垚:……
  好了,她知道了,这不是府君,可以不用喔喔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