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有点尴尬,只好自己把后半句话接上。
  ——“全都死了。”
  “那里啊,是尊上留在第二重天的禁地,只有尊上才能进去。”
  他少了些兴致,再加上自己也赶时间,言简意赅解释道,“那宅子看着干干净净的,其实不知道多少层要命的阵法套着。你们相信我就赶紧回去,别到处手欠乱摸,瞎跑作死。”
  问题就是他们无处可回啊!空青欲哭无泪。
  温寒烟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是说,那里被许多阵法笼罩。这些阵法比每夜那些还要更厉害?”
  “废话,那当然要厉害得多咯!”
  温寒烟:“所以尊上哪怕是留在里面过夜,也不会受到夜间阵法打扰?”
  说书人:“绝对不会。”
  温寒烟了然点点头:“果然厉害。”
  见他们几个油盐不进,怎么都说不听,说书人无奈,但也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陪他们等死,转身走了。
  温寒烟也转身,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我们走。”
  “我们真的要进去?”空青回想了一下说书人的提醒,脑海里情不自禁想象出了一些惊悚的画面。
  他打个冷战,“虽说这里的阵法能够克制外面的琴声,但万一我们进去之后,它发现我们不是那个什么尊上,把我们关在里面杀怎么办?”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一点明亮的光线也被地平线吞噬。
  苍穹呈现出一片苍茫的深沉色调,仅有一片残光将天幕映得灰白,还未完全沦陷入黑暗。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阵琴声,时断时续,由远及近,裹挟着一种深掩在清幽之下的危险席卷而来。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犹豫解释。
  府邸正门大气磅礴,目测几乎有近三丈高,其上纹路深深浅浅交叠,根本辨不清。
  叶含煜盯着门板专注得眼睛都开始酸涩。
  不知是被琴音影响,还是在这强烈的压迫感下近乎绷断,太阳穴突突跳动。
  “既然这院落是巫阳舟的私有物,他留在这里的阵法我们要怎么破除?”
  光线开始以一种加快了数百倍的速度迅速变暗,上一秒门板上纹路还清晰可见,一眨眼后便被阴影模糊,几乎藏匿于阴翳之中。
  血月快要升起了。
  “你们先让开!”温寒烟一左一右将空青和叶含煜推开,一脚踹开正门。
  【势如破竹】在技能栏中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晕。
  轰——
  空青和叶含煜忍不住瞳孔放大。
  沉重的巨门在温寒烟这一脚下,竟然当真丝毫没有任何反抗地徐徐向两侧打开。
  两人还沉浸在这种做梦一般的愕然之中没回过神来,身后便蓦地袭来一股猛力。
  裴烬一脚一个把挡在路中间不动的两人踹进去。
  他慢条斯理收回长腿,紧跟着跨入院中。
  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在他身后缓慢阖拢。
  几乎是同时,血月自云层后显露出来,不祥的红光洒落下来。
  被门板无声隔绝在外。
  *
  叶含煜靠在墙边紧紧闭着眼睛,片刻却并未感受到半点痛楚。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根,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心底却意识到什么,涌上一阵狂喜。
  “前辈,我们竟然没事!”
  他一边眼眶含泪,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空青嫌弃离他远了一点:“早说了,相信寒烟师姐绝对没有问题。”
  叶含煜越听这话越觉得奇怪,大哥不说二哥,别人也就罢了,空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他。
  “方才不是你问‘若是这阵法将我们困在里面杀怎么办’吗?”
  空青脸色一僵。
  “……我那是提出一些合理的假设,没有质疑寒烟师姐的意思。”
  叶含煜懒得戳穿他,转头看向温寒烟,眼神里几乎掩不住热切:“前辈,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巫阳舟少说也是炼虚境的修士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破他的阵法,她分明被压制了修为也能说破就破,简直太厉害了。
  温寒烟静了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说这里其实只是一个话本衍生出来的世界,她识海中有一个其他世界中来的龙傲天系统。
  空青被叶含煜一点,又开始纠结阵法的问题,这时正好忍不住问:“寒烟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进来之后不会被阵法攻击?”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温寒烟顺势忽略了前一个问题,简单解释道:“我也不确定。”
  “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这阵法能够准确地认出巫阳舟的气息,二是但凡破了阵法进入院中之人都不会被攻击。”
  她用今天吃什么一样平静的语气吐出几个字,“我不过是在赌。”
  空青顿时一阵后怕:“那若是赌输了呢?”
  “赌输了——”温寒烟停顿片刻,“那恐怕凶多吉少。”
  话虽这么说,但她余光却不动声色掠过裴烬。
  方才在外面瞥见这宅邸的第一眼,温寒烟便觉得眼熟。
  起初她没有意识到究竟在何处见过,但就在她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她想起来了。
  在昆吾刀幻象之中,她曾经见过裴烬和潇湘剑宗的那位云风师祖在一处院中修炼。
  在那些碎片的画面之中,白墙黛瓦一闪而过,并不起眼。
  但却和如今她眼前所见有几分说不上的相似。
  浮屠塔是巫阳舟建的,而巫阳舟和裴烬之间关系匪浅。
  修仙中人移山填海尚且不在话下,对巫阳舟而言,挪个院子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这处院落正是曾经裴烬所在的那处也说不定。
  巫阳舟和裴烬修炼的路数相似,巫阳舟能设下的阵法,裴烬定然会解。
  道心誓印迹在灵台中无声闪烁,温寒烟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思绪。
  裴烬是能为她所用的,最利的刃。
  这间宅邸从外面看便极其恢弘壮观,真正走进来才发现比外面看上去还要更宽阔。
  里面看上去有人时常来打理,假山池景,小桥流水,竹林深密,八角亭掩在林中只依稀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剪影。
  “这个巫阳舟……也太会享受了。”空青啧啧称奇,“竟然还给自己专门建了这么奢侈的府邸。”
  叶含煜也有些意外,他自小在兆宜府长大,平日里见得多了,对于其他东西大多见怪不怪。
  然而这间宅邸看似素雅清幽,实则暗藏玄机,一山一水皆取的是最讲究的材料,不仅价值连城,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不止每块瓦片都是墨玉雕琢而成,就连水都是从九玄河上游取来最纯净无垢的水。
  山水竹林交错,相映成趣,简直和兆宜府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在这里亲眼所见,我简直以为这是哪个隐世的宗门世家的府邸。”
  宗门世家……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看见裴烬正背对着她立在正厅之下,玄衣墨发,修长挺拔。
  此处并未燃灯,他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另一半染上淡淡的绯色,发顶牌匾高悬。
  【礼仪惟恭,德高行远。】
  叶含煜也看见正厅悬垂的匾额,有点意外,“巫阳舟这人还挺有修养追求……”
  “附庸风雅,假惺惺。”空青冷笑一声,非常不给面子,“在浮屠塔里挂这种牌子,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巫阳舟和裴烬是一伙的,裴烬是将他寒烟师姐害得险些修为尽失的魔头。
  他对这些邪魔外道都嫌弃厌恶得很。
  “……”温寒烟冷不丁岔开话题,“你们四处转转,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整一番,我们今夜就留在这里。”
  “好!”
  “现在就去!寒烟师姐!”
  两人原本便对这间府邸极其新奇,闻言不作他想,也并未再在意这块牌匾,转身便走了。
  温寒烟心底莫名紧绷的弦稍松。
  若这间府邸当真与裴烬有关,他们当着别人的面说坏话,这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实在太危险。
  她一转头,却见裴烬仿佛压根没听见。
  他似乎只是随便看看,注意力早已从牌匾上挪开,此刻又漫不经心踱去别的地方溜达。
  随意转了一圈,他似是兴致缺缺,转回来随意找了个位置,再次没骨头般倚了进去。
  外面的危机暂时进不来,温寒烟稍微定心,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
  她走到叶含煜身边,将千机丝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了一小半,剩下的全部都从芥子里拿出来。
  叶含煜一愣:“前辈,这是……?”
  这不是先前问过他的那种细线吗?
  “你出手时以法器为主,剑法为辅,虽然攻势强横,但速度太慢,留给对手可以钻的空档时间太多,极易找到你的破绽。”
  温寒烟将千机丝递给他,“这个可以助你施展法宝的同时牵制对手,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