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刚想说些什么, 但马上就忍住了, 只笑呵呵地说:“等你回家就知道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
  他越是高兴,朱笋就越警惕。
  她看了眼校门口,不动声色地抱紧书包, 然后说:“既然家里没出事, 那我就先回学校了。马上就要考试了, 最近学习任务重。”
  “嘿,你这死丫头, 好好和你说话你不要脸是吧?”朱怀见她不识趣,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上前薅住朱笋的衣领,揪着她往前走。
  他越是这种表现, 朱笋就越是能确定他肯定没安好心。她看向学校门口的保安, 大声喊:“保安叔叔,救命啊!”
  那保安抿了抿唇, 有些犹豫。刚刚这大人给学校老师大电话时,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人确实是孩子的父亲, 那现在就是他们之间的家事。要是他现在管了,等以后出事, 说不定就会赖在他身上。
  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出去。
  朱笋就这么被朱怀带走了。
  路上,朱笋不是没有试图求救过。最开始,有人过来帮忙,但是一听说他们是父女后,就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嘟囔着“浪费我的好心”就走了。
  朱笋被带回去后,发现她住的那个房间干净了不少,窗户上还贴着红色的喜字。
  她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十分地慌张。就像是不会水的人,突然被人扔到了大还中,那种窒息惊慌的感觉,让她十分痛苦。
  她的唇瓣颤抖了几下,鼻尖有些酸涩,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到底是有什么事?爸爸。”最后这两个字,似乎是想唤起朱怀的父爱一般。
  但朱怀似乎没有这东西一般,笑呵呵地把朱笋推进了屋子,然后把朱笋反锁在屋子里。他一边动作,一边说:“当然是大喜事了!小笋啊,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又摊上了那样的妈妈,以后肯定找不到对象。为了你着想,爸给你找了个好人家,等明天你就直接出嫁吧!”
  如泡泡般的希望瞬间破灭,朱笋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入了谷底。她整个人像是身处于黑暗当中,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想要歇斯底里地质问,但最终只是麻木地说:“我还在上学,我才十六岁,你就要把我嫁出去?”
  她以为朱怀不喜欢她,对她不好,顶多是以后让她自己一个人生活。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绝,想要直接把她卖了。
  此时此刻,她对这个父亲仅存的那点亲情彻底破灭。
  朱怀十分得意地回答:“我是你爸,我能害你吗?就算你读再多书,以后不还是得嫁人生子吗?你要是念了大学,毕业之后得二十多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个老姑娘了,又有那样的妈,谁能看上你啊!还不如趁现在年轻,赶紧找个好人嫁了!”
  “你真恶心。”朱笋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反而平静下来。
  她冷眼看着朱怀,他真的是愚昧,真的是不懂读书的重要性吗?不是,他只是试图用这种愚昧的外壳,包装自己那颗伪善又自卑的心。他在害怕身为女性的自己,比他的儿子出息,比他的儿子更强。如今把她嫁了,也是想要用不在意的她去换取他们的利益。
  隔着玻璃窗,朱怀看着朱笋那双似乎能看透他的眼睛,他有些懊恼,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个死丫头,看什么看,跟你那死妈一个德行!”
  说完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嘟囔着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老子掏心掏肺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朱笋此刻异常地冷静,她掏出手机,庆幸朱怀没有把她的手机拿走。
  她刚想要拨打110,手指点到拨出键的时候有些犹豫。她抿了抿唇,眼神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妈妈这个时候怎么样了,她真的好想妈妈啊!如果妈妈在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事情。
  她有些迷茫,警察来了真的能解决这件事情吗?当着警察的面,朱怀肯定会装作一副爱女儿的样子。但警察走后,她的处境可能会更差,手机肯定也会被没收,她会受到更严重的监管,甚至她可能会被限制人身自由。
  所以,她不能轻易报警。她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她逃离这里的机会!
  朱笋把书包中的语文书拿出来,一向喜爱学习的她,此时眼睛紧紧盯着一个位置,魂魄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甚至不敢睡觉,她害怕朱怀趁着她睡着直接把她卖了,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太阳渐渐落山,天空中满是朝霞。有小孩在小路上嬉戏打闹着,从田地里回来的大人扛着锄头回来,看见自家的孩子会喊一句:“回家吃饭啦!”
  这些温馨的场景与朱笋无关,她的房间一点阳光都没有,阴冷潮湿。这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的还低,此时她穿上一件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她就听到门口有人开锁的声音。她紧紧盯着门口,进来的是周雪。
  见不是朱怀,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雪见她精神还不错,明显也放心了很多。她端着一碗青菜面,上面还放着一个荷包蛋。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已经四点多了,我想着你应该饿了,就给你做了一碗面,吃了吧。”
  朱笋知道她肯定也知道朱怀的打算,但是她却并没有打算阻止。她明白,周雪是朱天赐的妈妈,肯定事事为他考虑。做主的人是朱怀,周雪顶多算是冷眼旁观。她最应该恨的是朱怀,但周雪和她儿子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一碗面,就对她感恩涕零。
  不过,她没打算拒绝这碗面,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才有脑子想接下来应该这么办。
  周雪见她吃了,眼神中闪过几分光亮,解释道:“小笋,其实阿姨很理解你。你才这么小,就要被你爸嫁给隔壁老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你妈现在是那个情况,你年纪越大就越不好嫁出去。现在老王愿意出五万块钱把你娶走,这已经很好了。”
  知道朱怀没有底线,但是当朱笋听到朱怀竟然用五万把她卖给老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她知道肯花钱买她的人,肯定是那种很大年纪都去不上老婆的。可是当她真的知道人选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她忍不住想,她真的是朱怀的秦笙女儿吗?
  她把碗中的汤都喝掉了,然后冷冷地对周雪说:“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相信吗?”
  周雪眼中闪过几分尴尬和心虚,也有被朱笋看穿的恼怒。但是一想到朱笋的遭遇,她心中的暗点火气就没有了。不管是谁摊上这样的事,心情都会不好。
  她端着空碗,转身就走了。
  这个时候,去外婆家住了近一个月的朱天赐回来了。他看着周雪端着的空碗,大声问道:“妈妈,你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周雪高兴地抱起朱天赐:“妈妈怎么可能偷吃好吃的呢?这就是一碗面,还是刚刚你姐姐吃的。”
  “姐姐?”朱天赐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疑惑,他什么时候有姐姐了。
  “天赐忘了?”周雪继续说道,“之前你姐姐回村的时候,你还羡慕她有新衣服穿呢!”
  “是她啊!”朱天赐撅起嘴巴,大声嚷嚷着,“我不喜欢她,让她滚,我不想让她住在我家!”
  周雪顿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天赐你怎么回来的?”
  朱天赐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怒的事情一般,气哼哼地说:“周清那个小丫头看不起我,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就哇哇大哭,舅舅就把我送回来了。”
  “什么?”周雪有些愤怒。
  几年不见,她哥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她哥对她那么好,现在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妹。果然除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哥哥都不可靠。周雪抱紧了朱天赐。
  朱天赐又说:“妈妈,你快去找舅舅舅妈算账!”他心里有些不满,住在舅舅家里的这些天,他见到了太多没见过的东西。舅舅家里就像是童话世界一样,要是舅舅是他爸爸就好了。
  他忍不住想,舅舅只有周清一个女儿,要是他去给舅舅做儿子,舅舅肯定很乐意。
  周雪的表情有些僵住,自从她非要嫁给朱怀的时候,她就和家人不怎么来往了,只和哥哥偶尔联系。这次朱天赐去哥哥家里,也是因为哥哥心软,不想她的孩子窝在农村,一辈子都没见过世面。
  她低下头说:“最近妈妈都没有时间,你姐姐回来了,妈妈得忙着帮你姐姐办喜事。”
  朱天赐瞬间就把找舅舅报仇的事情抛到脑后,瞪着腿大声喊叫道:“我没有姐姐,我没有姐姐,你让她滚,我不要她住在我家!”
  周雪赶紧哄道:“你姐姐明天就要出嫁了,天赐不要生气啊!”
  “我不要明天,我要她今天就走!她没有自己的家吗?为什么来我家住!”
  这时,外面传来朱怀爽朗的笑声:“哎呦,我大儿子回来了!”他小跑过来,从周雪怀中接过朱天赐,狠狠地亲了一口说,“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大儿子,爸爸都想你了!”
  朱天赐更嚣张了,直接说:“爸爸,你让那个丫头片子赶紧滚,我不想让她在我家!”
  “好好好!”朱怀见着自己心爱的大儿子发话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直接说,“爸爸这就让你王叔叔把她接走,立马就走!”
  朱天赐这才开心,鼓着掌,笑意的十分大声说:“哈哈哈哈——爸爸你真好!”
  朱笋在房间里听得事情清楚,她握住手机,知道自己现在就要被带走了。心里计算了一下警察局到这里的距离,然后直接拨打报警电话,接通后,带着哭腔说道:“救命啊,这里是朱市朱村234号,我爸爸收了五万块钱,要我去伺候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警察姐姐,我才十六岁,我还是未成年啊!”
  警察同志一听这话,心里一惊。按照这小姑娘的描述,有金钱交易肉-体交易,听起来像是强迫卖-淫啊,这可不是个小案子。
  马上安慰朱笋说:“小姑娘,你别着急,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笋。”朱笋抽泣着说。
  “你现在的地址是朱市朱村234号对吗?”
  “嗯。”朱笋又补充道,“我爸爸想让我去那个男人家里伺候他,那个男人叫王大壮,他家在237号。”
  “好的。”警察同志安慰朱笋说,“朱笋同学,我会尽快安排人出警。请你保持冷静,不要害怕,相信我们警察。”
  朱笋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朱怀抱着朱天赐进来的时候,心头仍然颤了颤,下意识地就挂断了电话。不能让朱怀知道她报警了,只有让警察看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才有机会逃出去。
  “爸爸,这屋子怎么发霉了?真难闻!”朱天赐捂着鼻子,嫌弃地说。
  “既然天赐不喜欢,那我们就出去!”朱怀直接说道,然后对着朱笋说了句,“让你周姨给你收拾收拾,等着老王一会接你回家。”
  朱笋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她忍一忍,只要再等一等,等到警察来了就好了。
  周雪走进来后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朱笋相处:“嫁人了之后要勤快一些,人家娶媳妇就是想要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别像你妈那样,一点都不会服软。”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妈?”周雪前半部分的话,她可以强忍着恶心接受,但是她却说起了妈妈,这她就忍不了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周雪有些气恼,她觉得她就多余这么好心,但又觉得气不过,又说了句,“你妈要是好,你爸怎么可能不要她?”
  “首先,我不觉得你那是好心,你那只是愚昧。第二,不是朱怀不要我妈,是我妈忍受不了朱怀那副丑陋的嘴脸。两个人离婚不是谁不要谁,两个人是平等的,只是他们的三观不合适,所以选择分开。”朱笋的声音冷淡带着些嘲讽,“除了我妈妈自己,没有人有资格批判她。”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周雪直接扯过朱笋,半强迫着给她换上一套略微成熟的衣服。
  现在是初春,太阳下山的时候风还有些冷。朱笋身上的衣服是一条艳粉色的吊带长裙,胸口的位置微微有些暴露。走出房间后,风吹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老王此时就在门口等候着,他正拿着一个包,里面装的是百元钞票。他看着年轻活力的朱笋,眼神里的光瞬间就冒出来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朱笋身边,伸出手就想要摸她的脸。
  朱笋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她抿着唇往周雪身后躲。老王见没摸到人,心中十分不悦。但是看着眼前周雪白皙的肌肤,心中发涩。装作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在周雪脸上摸了一把。
  周雪没想到他这么混不吝,朱怀还在这呢,他就敢这么做。
  “哎呦,弟妹啊,真是对不起,我一时之间没反映过来!”
  老王的眼神色眯眯的,周雪只觉得一阵恶心,朱怀也不高兴,耷拉着脸等着老王。但是一想到他今天是给自己送钱的,心中的那点不悦就不见了。反倒是瞪了周雪一眼,这娘们就这么喜欢被人摸?自己不知道躲?
  朱怀把朱天赐放到地上,从周雪身后把朱笋拽了出来,把她推到老王身边说:“老王啊,这丫头你就带走吧!今天咱们钱货两清,你要是不满意,可不能退钱啊!”
  老王笑的脸上像是一朵菊花,一口黄牙露了出来:“放心吧老弟,只要朱笋把我伺候好了,好处有的是!”
  说完,他就想要搂住朱笋的肩膀。他对朱笋这一身雪白的皮肤可是眼馋很久了,可朱笋怎么会任由他动作呢?
  她直接推开老王,朝着院子外面跑出去,边跑边喊道:“救命啊!有人买卖人口,强迫未成年啊!”此时的她根本顾不及自己的名声,只想着这样才能让自己脱离魔爪。
  她本来想忍着跟着老王去他家里,想着警察来了,让她们抓个正着才好。但当她看到老王的时候,心中涌上的那股不适实在是忍不了。
  这个时间段正式休息的时候,小路上的人还挺多的。有坐着聊天看小孩的,有刚从地里回来的。他们之前看着老王走进朱家的门时,都在讨论这两家怎么搅和在一起了。现在听到朱家那丫头大喊救命,一个个都扯着脖子看,有的人还走到了朱家门口。
  朱笋的动作很快,她冲出院子的时候,朱怀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朱笋见人口还挺多,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哽咽着说:“大家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今年才十六岁,我爸就把我卖给了四十来岁的老王,呜呜呜~”
  “啥?”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惊讶地说,“老王都四十了,你爸要把你嫁给他?”
  “呜呜呜,我知道在我爸眼里,我就是一个累赘。但是我还是未成年,我吃的很少,等我上了大学,我就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不需要花多少钱的!”朱笋哭着说,朱村的路并不难走,警察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所以,她只要再拖十分钟,就能解脱了。
  朱怀走出来后,表情十分无奈地说:“大家千万别误会啊,我是为了这丫头好啊!你们也知道,她妈现在被人通缉,是个有案底的人。这样的女人,以后长大了,谁能要她啊?而且,这五万块钱也不算太多,我这要是卖女儿,价格怎么可能不卖的更高一点呢?”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觉得朱怀说的有道理。朱笋虽然年纪小,长得也好,但是她妈是个诈骗犯,谁能找她当媳妇啊?但是就算是这样,朱怀也不能让她嫁给老王吧?老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一个村的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就说他这些年可没少找人陪,身上说不定就有啥脏病呢!要是真心疼女儿,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啊?
  “我呸!你个混账东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婶站了出来,对着朱怀直接说,“有你这么当爸的吗?你闺女多大,老王多大?老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把自己闺女嫁给老王,你还臭不要脸地说自己是为了女儿好?”
  朱怀冷下脸说:“朱笋是我闺女,我怎么做关你什么事啊?她妈欠别人那么多钱,现在都找上门来了,我不把她嫁了收嫁妆,哪来的钱还债?”他不怀好意的看向那大婶说,“你这么好心,要不你就把朱笋带回家好好培养,然后自掏腰包帮她把债还了?”
  那大婶一听他这么说,就有些退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朱笋,可怜这女娃娃了,摊上了这么个爸爸。
  朱怀冷冷地看向朱笋说:“我是你爸,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