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履薄冰,谨慎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还要再进行堂审?他还敢……”钱县令正要发怒,忽然回味过来,“等等,你说真正的凶手?不是说王苟……嘶,这么说来,本官的侄儿并不是凶手?”
“大人,这是好事啊!”郑师爷眼前一亮,“要是王苟能脱罪,大人也不必担心,这事会牵扯到大人身上了。”
钱县令微微沉吟:“你说得没错……不对!”似是想到什么,他气极,再次拍案而起,“这假钦差,把本官耍得团团转,现在还敢回来?”
“大人,息怒,息怒,您别激动。”郑师爷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钱县令满脸怒气:“他们真当本官是傻子吗?以为本官上当了一次,还会上第二次?”
郑师爷却道:“大人,小人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他们想要翻案,那就任由他们翻吧……”
钱县令抬眼看向他,不满地道:“郑师爷,你的意思是任由那群假冒朝廷命官的人乱来?”他的语气饱含怒气。
郑师爷连忙道:“不,大人,小人的意思是,我们来一招瓮中捉鳖,如何?”
“哦?”钱县令微微皱眉,眼中有疑惑之色。
郑师爷道:“刚刚小人想了个办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等真正的钦差大人到来时,再把他们都抓起来。这样一来,不仅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还能在真正钦差面前立下大功,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钱县令转了转眼珠,突然大笑出声:“好,好,这一招真是妙啊,妙妙妙。”
他连道了三声妙,喝了口茶,得意地眯起了眼,道:“本官倒要看看,那假钦差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第15章 揭破
两个时辰后,钱县令遣人过来回复,说他看了今日的黄历,不宜审案,待明天再升堂重审。
此时已过晌午,姜妩和沈衍都觉得奇怪,却也没在此事上纠结。待沈衍接回了白芨,姜妩便与他一同回到住处。
姜妩回到居住的别院时,便见听雪一脸着急地迎了上来:“姑娘,你到哪里去了?奴婢起来的时候发现房中无人,都快要急死了。”
姜妩停下脚步,温声解释道:“白芨公子昨夜吃坏了肚子,沈公子着急得很,我便带他们到医馆了。”
“什么?!又是那沈……姑娘,您为何不叫奴婢起来?”听雪忍不住皱起小脸,一脸被负心汉抛弃的表情。
“啾啾!”跟着她而来的啾啾也扑扇了几下翅膀,赞同地应和。
姜妩只觉好笑:“那时天还没亮,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有把你叫醒。”
听雪听了,只觉得丢脸极了:“姑、姑娘,是奴婢不好。不过,您下次记得叫醒奴婢,就算睡得沉,奴婢也要跟着您一起去。您独自一人和沈……沈公子出去,奴婢不放心。”
“好。”姜妩笑着应了下来。
“是了,姑娘,我们在桃城已经耽搁好些天了。虽然奴婢已经给国公爷回了信,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此事有微词。”说到这里,听雪颇为担忧。
姜妩道:“不必担心,等过了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返回上京了。对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听雪这才想起此事,一拍脑门:“还没,差点忽略这件事了,奴婢这就去收拾行装。”
一说完,她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啾啾则落到姜妩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看着听雪匆匆而去的身影。
姜妩侧头,伸出手指往它的圆滚滚的身体上蹭了蹭,微微一笑。
***
第二天,与案件相关的一干人等——苦灯大师、丫鬟锦绣、书生杨文耀和被认定为凶手的王苟再次齐聚到公堂上。
但并不见白芨的身影。
钱县令板着一张脸,问:“怎么回事?江大人呢?”
沈衍道:“江大人身体不适,特命我们二人前来代替他进行审问,还请钱大人见谅。”
“什么,你们这也……”钱县令脸上阴云密布,正想要发作,却被郑师爷阻止下来。
“大人,您再忍一忍吧。等今天的堂审结束后,再发作也不迟。”郑师爷小声地劝说道。
钱县令只好隐忍下来,他重咳了一声,而后提高声音道:“江大人昨日派人来说,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大人稍后便知道了。”沈衍转头让人解开锦绣身上的枷锁。
姜妩则道:“锦绣姑娘,请你现在过去将那边那位姑娘背到堂前。”
她指向的地方,正站着一位身穿粗布衫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锦绣有些茫然,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钱县令,“大人,这……”
“既然让你去背,那你就照做吧。”钱县令皱眉,不耐地说。
“是。”
锦绣只得依言照办。她走上前,蹲下了身。可当女子沉重的身躯压下时,她就像是被压垮的稻草一样,整个人往地上倒了下去。
“啊!”
锦绣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难堪地道:“大人,这位姑娘的身子太沉了,奴婢背不起来。”
“背不起来?”姜妩挑眉,“这真是奇了怪了。锦绣,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说,王二狗将韦依依杀害后,是你独自一人将她背回韦府的?”
锦绣脸色顿变,手脚一瞬间僵在原地:“奴、奴婢……”
姜妩道:“不久前,我询问过仵作,得知死人背起来比活人更要沉。刚刚那位姑娘与韦依依的身型相仿,你连她都背不起,那你是如何背起韦依依,并且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将她背回韦府的?”
锦绣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低头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你现在背不起那位姑娘,当天却能将韦依依的尸身背回韦员外府,恐怕当时……是有第三人的存在吧?”
姜妩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在平静的湖上投下一颗石子,“咚”地一声,激起层层的波澜涟漪。
“什么,还有第三人?”王二狗却是愣住了。
杨文耀也是一下子变了脸色,猛地转头看向了她。
“没、没,不是的,当时只有奴婢一人,绝、绝对没有第三人的存在。”锦绣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不断摇头,似是无意间地,她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杨文耀。
杨文耀深皱着眉。
姜妩却不接她的话,兀自说了下去:“其实,杀害韦依依的并不是王苟,而是这个第三人,对吗?这个第三人将韦依依杀害后,王苟因机缘巧合之下经过现场,你们就设法让他误认为自己杀害了韦依依。”
“原来这韦依依并不是我杀的?我就说为什么我才碰了她一下,她就断气了?”王二狗激动得跳了起来,指着锦绣,脸上怒色满满,“我就说你为什么这么热心肠,还教我将这事嫁祸给苦灯老秃驴,原来都是你在从中作梗!”
被提及的苦灯大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锦绣拼命摇头,脸色煞白:“不……不……”
姜妩继续道:“你认为王苟背后有钱县令,借着他的权势,便可以万事无忧。等王苟离开后,你和凶手将韦依依的尸身带回到韦府,并将苦灯大师请来。你扮作韦依依的模样,用发簪刺向苦灯大师,之后又换回原本的衣服,给苦灯大师泡茶压惊。但是你在茶中下了迷药,等苦灯大师晕过去后,又将韦依依的尸身搬到苦灯大师身旁,我说得对吗?”
“奴、奴婢……”锦绣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完整一句话,仿佛印证了姜妩的猜测。
钱县令眉头紧皱:“如此说来,那个‘第三人’就是真正的凶手?那他是谁?”
“没错。”沈衍道,冷冽的目光直落到锦绣身上,“至于那‘第三人’是谁,恐怕要问这名丫鬟了。”
“什么意思?”钱县令不解。
锦绣一直垂头不语。
姜妩接过了话题,道:“锦绣,这几天,你常到医馆抓药,那些治疗外伤的药,是给谁的?”
似是没想到连这件事也被调查出来,锦绣浑身一颤。
“那、那些伤药是……”她不安地朝杨文耀的方向看了一眼,猛地往地上磕头,“杨公子在调查小姐的事情时受了伤,所以奴婢才会给他送药。这事情绝对与杨公子无关!”
杨文耀也皱眉道:“锦绣的确曾给我送过伤药,但我并没有收。敢问官爷,这与案件有关吗?”
姜妩道:“大家可还记得,韦依依在遇害前曾经进行过剧烈的反抗?依照推测,凶手的身上应该有被刺伤的痕迹。”
郑师爷惊呼出声:“什么?这么说来……”
“不可能!我没有杀害依依。”杨文耀脱口而出,目光清寒,“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做有德人。我杨文耀绝对不会做这等违背道义之事!”
沈衍淡淡地道:“不必着急,昨日,我们在义庄里发现了一件重要的证物,这件证物的持有者,就是真正的凶手。”
钱县令问:“什么证物?”
“是一块小木牌。”姜妩取出昨日从义庄找到的小木牌,举了起来。
郑师爷瞪大了眼睛,突然开口道:“这牌子上刻有兰花,这不是兰因书院代表学子身份的小木牌吗?”
沈衍回头看他一眼,眸光微深,道:“不错,这块小牌子,就是兰因书院学子的身份牌。”
“什么?兰因书院?”
在公堂前围观的百姓们一片哗然,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兰因书院是桃城首屈一指的书院,它由官府创办,创办至今,走出了不计其数的人才,其中还出过一位大人物——当朝右相陆远。
每年想进入书院的人不计其数,争破了头,但需要经过严格的筛查考核才能入读。桃城中人无不以能进入兰因书院读书为荣。
但兰因书院学风极严谨,更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凡在书院读书的学子,会由官府发放一枚刻有兰花的小木牌——这块小木牌,代表着兰因书院学子的身份。
盖因这身份牌是由官府制作,常人难以冒充。
可这兰因书院的学子身份牌会出现在失火的义庄中,着实令人感到惊奇。
“莫非……”
“这真正的凶手,果然就是他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杨文耀。
他正是兰因书院的学子。
“没错,真正的凶手就是——”
姜妩抬手,指向了杨文耀。
杨文耀瞳孔一缩,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却在这时,姜妩的手却陡然一转,绕了半圈,直直指向了另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人——
正是钱县令……身旁的郑师爷!
“你!郑师爷!”
郑师爷目瞪口呆:“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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